安隅問,“怎麽發現畸變的?”
“最初我完全沒意識到,只是走到哪裡都會下意識帶上它。後來我爸媽問了一句,我才覺得有點不對勁。嘗試毀壞它,不僅沒用,還發現我心裡想的事正接二連三地浮現在書頁裡。”典頓了頓,“那時我很討厭它,但時間久了,我漸漸覺得它已經是我的本體,離不開了。”
他笑著撫摸書皮,“這本書收容著我認知和還沒認知的一切。書本盛放知識,也就等同於有收納萬物之力,如果每個人都難逃畸變的命運,那這應該就是我最好的結局。”
安隅看著他臉上平和的微笑,默默選擇閉嘴。
用凌秋的話說,總有一些高級的人,活在他們高級的世界裡,賤民無法踏足。
他們剛踏出教堂大門,迎面就見到了熟悉的高大身影。
安隅立即問好,“長官。”
秦知律大步而來,風衣衣擺上沾著黑塔特有的冷感空氣香氛的氣味,在安隅面前站定,“店裡的事處理完了?”
“嗯。”安隅下意識摸了摸口袋裡的終端,防止小章魚人突然說話,偷偷掰下靜音鍵。
典問好道:“律。”
秦知律隨意一點頭,又對安隅道:“高層聚餐提前到今晚了,一起回去吧。”
“提前了?”安隅納悶,“為什麽?”
“34區出現了一些怪事,黑塔的人預研了幾天,還不確定是否存在超畸體,軍部已經提前出動勘查,如果真有問題,我隨時要去。”
安隅一臉麻木,“長官,可我才回來了幾天而已……”
“頻繁透支你的體力和精神確實非我本意,所以你可以自己決定要不要跟著我。”秦知律說著,眉心輕蹙,“也不一定出任務,現在還很難說是畸變現象還是有人搗鬼,也可能是自然現象。”
安隅默默在心裡祈禱不是畸變。
如果長官出任務,他必須得跟。凌秋說過,對兩種人不能出爾反爾,一是強勢者,二是從未對你失信之人,秦知律算是把這兩樣佔全了。
他歎口氣,“那先回去吃飯吧。”
秦知律一點頭,抬頭掃了眼教堂上的時鍾,“八點四十三,還來得及。既然來了,我也燃一支蠟再走。”
安隅點頭轉身跟上去,“您在孤兒院還有其他認識的人嗎?”
“沒有。”秦知律目視前方,低聲道:“為019。”
安隅腳下頓了一拍,輕輕“嗯”了一聲,繼續跟上去。
禱告的主城人都已經走完了,只剩詩人自己。他背對教堂大門,站在樓梯下的陰影裡收納那些蠟燭。聽到腳步聲,他回過頭,含笑的目光掃過安隅,落到典身上,竟錯愕般地放空了一瞬。
但緊接著,他又看到旁邊的秦知律,頓時斂了笑意。
空蕩昏暗的大廳裡,只有他們四個。
錯落的腳步和回聲交織在一起,教堂的大門在身後關閉,安隅突然頓住腳。
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他注視了詩人片刻,側過頭看看典,視線最終又落回長官的側臉。
——除了眼對秦知律的敵意外,所有人都神色平常,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對勁。
但安隅卻愈發覺得意識動蕩,仿佛有某種介質在這個空間裡突然消失了,上一次他有類似的感覺是在孤兒院A區睡巢外,當陳念要利用鏡子機制殺死思萊德時,他洞察並想到應對策略的那一瞬間。
但所謂“瞬間”是別人感知的瞬間,他至今仍記得那種感覺——在那一刻,周圍的空氣仍然存在,但卻仿佛被抽空了另一種介質,他度過了無比漫長的一秒種,在那專屬於他自己的一秒鍾裡,好像他想做任何事都來得及。
安隅視線向上,看向高空懸掛的鍾表——秒針仍在安靜規律地走動。
時間似乎並沒有停滯,不知這種似曾相識卻又在沉默中更令他心驚的時間錯亂感是從何而來。
詩人獨自站在樓梯的陰影裡,與對面三人相峙。
他神色很冷,“祝禱已經結束了。”
秦知律好似完全不在意他的敵意,聞言便在離他幾米之外停下腳步,“既然如此,那就先告辭了。”
詩人立即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秦知律淡漠轉身向外走,安隅和典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後。在他伸手推開那扇厚重的門時,典回過頭,遠遠地與詩人對視。
“初次見面。”典輕聲道:“我叫典,剛來主城不久,如果您不介意,之後我會常來教堂。”
眼對他重新展露微笑,“教堂每晚都有日常夜禱,我會一直在這裡。”
他說著目光一轉,“對了,安隅,最近我的靈感不錯,畫繼續畫了,還寫了新的詩,如果您有興趣,請隨時光臨。”
安隅輕輕點頭。
走出教堂,安隅猛地透出一口氣。
世界仿佛在一刹那恢復了正常,乾冷的主城空氣重新填塞進肺,讓他有一瞬忍不住懷疑剛才的錯亂感可能只是因為教堂裡有些缺氧。
“你有覺得不對勁嗎?”他低聲問典。
典歪過頭低聲道:“詩人好像很討厭律。”
“這不是不對勁。”秦知律不帶感情地開口,“他一直這樣,莫名其妙的。所以我很少來教堂,上次為53區而來,也刻意沒和他獨處。”
安隅搖頭,“我說的不是這種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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