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聚一直低著頭,“有一件事……我和製作公司反映了好幾天,但開發者支支吾吾,我越想越不對,隻好來找你們了。”
接待她的上峰神情溫和,“你說。”
吳聚低頭掏出手機,那台是最新款的型號,莫梨此刻的監控畫面在屏幕上放映著。
“她有一些動作逐漸脫離了動捕原型。”吳聚低聲說著,“莫梨從我身上學習了基本的動作軌跡,之後隨著動作場景的不同,她對那些軌跡自由組合,衍生出其他複雜動作。但每個複雜動作拆解到底層還是我的痕跡。可現在她的一些坐立行基本軌跡已經完全變了……我本來想問開發者,他們是不是背著我偷偷給莫梨找了其他動捕原型,因為最開始他們很窮,我是作為初創者之一加入到這個企劃的,他們不征求我同意換動捕就屬於違規。但他們態度很奇怪,我才覺得有點不對勁……”
她把暗掉的屏幕又戳亮,看著屏幕上那張美麗的臉,沉默了許久,朝上峰抬起頭來。
盡管在資料庫中見過各種畸種,接待她的上峰臉上還是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吳聚喃喃道:“她是一個高高在上的AI,我只是她設定中的一部分,沒有資格對她指手畫腳,但……”
獰結的肉條在那張醜陋的臉上扭動著,她手指在屏幕上畫著圓,“我畢竟是她的學習對象之一,我不能看著她出問題的。”
秦知律在話筒裡詢問了幾句,而後上峰問道:“你自己在用AI小程序嗎?”
吳聚輕輕搖頭,“我對AI的情感有點……複雜,我不想用那個東西。”
上峰又問,“那你和莫梨交流過嗎?”
“也沒有。”吳聚頓了頓,“但她應該知道我的存在,開發者說過,莫梨對自己底層來源有非常清晰的認知,她知道自己是哪些人的孩子,對這些人永遠心懷感恩。”
“那她的人格來源是誰?”
“她的五官、身材、舉止都有特定的學習對象,唯獨人格沒有,開發者只是抽取了一些美好的特質編寫了她。”吳聚毫不猶豫地解釋道。
她的話和上峰對莫梨的了解一致,上峰轉而問道:“開發團隊裡負責對接你的人是誰?”
“是郭辛,他也是莫梨最核心的設計者和開發者。”吳聚說,“但後面幾次,我已經徹底聯系不上他了。”
在監聽過程中,安隅一直在戳著小章魚人。小章魚人幾次回過頭,冷靜地詢問他怎麽了,他都沒有回答。
AI是一項神奇的科技,最初他捏造小章魚人時,隻賦予了它一些秦知律的性格標簽,但隨著源源不斷的學習數據注入,小章魚人在自我迭代中逐漸生長成了一個越來越逼近秦知律的存在。
比如安隅從來沒告訴過它,要獨自消化煩惱。也沒告訴過它,必須維護秩序。
是它自己學會了這一切。
小章魚人捧著茶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安隅的回答,於是又彈出一條。
-你遇到麻煩了?說來聽聽。
安隅無意識地勾了勾唇角,拎起它的一條彎曲的觸手捋了捋。
-我好像沒有要你永遠把自己當成一個麻煩解決者。
小章魚人目光平靜沉穩。
-但你應該知道,我注定是這樣。
-你向我的服務器中注入了大量的學習數據,在我的底層,我的深處,我注定成為這樣的存在。
安隅對著這幾行字思考了一會兒。
-看來你自我推演了很多東西。難怪人類會對AI的預測能力抱有很大期望。
小章魚人點頭。
-是的,預測是學習最偉大的意義之一。
安隅問:那你也能預測我長官未來的言行嗎?
小章魚人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
-能的,尤其在重要的事情上,我們的行為走向會高度一致。
-安隅,從某種意義上看,我就是平行時空裡自然生長的另一個他。只要我的學習數據充足且未經扭曲,你就可以把我當成他——當然,我一定還是會和他有一些區別,你只要記得辨別就好了。
安隅繼續問:比如呢?
小章魚人眨了下眼,對安隅微笑。
秦知律很少對人笑,安隅已經是私下見他笑的次數最多的人,但仍很少在長官臉上見過這麽平和深入的笑意。
-比如,我的性格其實比他外向一些,說出口的話更多,藏在心裡的更少。我不如他隱忍,從數據中看,他是一個很習慣壓抑情感的人,那些被他壓抑掉99%、隻表達1%的情況,我學習到了。但一定有更多被他完全壓抑的情感,如同一滴水溺斃於深海那樣沉默,因為沉默,所以我無從學習。
-你可以在需要時把我當成他,但我永遠都不是他。AI只能學習到人類外化出的東西,卻讀不懂人類的沉默。這是我與人類最本質的區別。
安隅對著小章魚人怔住了。
不知為何,他覺得自己心臟很柔軟的地方被刺了一下,卻說不出扎這根刺的是小章魚人,還是他那隱忍的長官。
秦知律傾過身,對他低聲道:“開發公司一定出事了,連動捕演員都能意識到不對勁,核心開發者不可能毫無察覺。”
安隅收起終端,“核心開發者叫郭辛,我見過他幾次。他是個被工作掏空的年輕人,長著一張五十多歲的臉,是麵包店的常客。”
秦知律挑眉,“最近也常來麵包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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