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救治療這幾日,大腦趁機對他進行了精密檢查——無論基因、精神、還是生理,他都是一個正常人類。
自然,上面還不知道他的預言能力,隻把他當成一個有煽動人心天賦的神棍。
眼輕聲問:“那位救我的守序者怎麽樣了?”
小章魚人告誡過安隅,談判時要學會利用對方的愧疚感。
安隅用平板的口吻陳述道:“有傳播畸變風險的守序者禁止離開尖塔,更遑論在主城使用異能。祝萄嚴重違規,要在尖塔關14天禁閉。”
雖然他每天在禁閉室和風長官一起吃爆米花看電影,還因此逃過了最近爆發的任務潮,快樂得不像話。
詩人垂眸道:“很遺憾。他白白付出代價,卻沒有真正地幫助到任何人。”
安隅從他的話語裡沒有聽出任何愧疚,反而滲著一絲冷意。
眼忽然看向他,“但我猜,他那天並非湊巧來到教堂。典提示了他,是嗎?”
安隅輕輕抿唇。
祝萄說,出事那天他本來和典在一起烤蛋糕,典有些心神不寧,在聽說他打算第二天偷溜去教堂時,忽然勸道:“你現在就去吧,祝禱宜早不宜遲。”
隨後典也坦誠了一切——他在那天中午收到眼的訊息,懇求他去一趟教堂,但他們的談話再次不歡而散。他回來後一直有不好的預感,直到烤蛋糕時,忽然預知到眼要自殺。
眼沒有等到安隅的回答,了然地笑笑,“我和典有理念分歧,他救我實在多此一舉。”
安隅沉默許久才開口道:“我只知道你們都能看見一些未來。”
“不僅是未來,還有被掩埋在過往的真相。世界的認知從未停止向我腦海裡灌輸,他也一樣,不,他比我更受眷顧,他才覺醒多久?我對萬事萬物都只能看到一種結局,他卻能看到很多很多……”
眼頓了頓,昔日裡溫柔平和的眼眸中忽然閃過一絲陰霾,“但他明明和我看見了相同的東西,相同的世界走向,但卻偏執地不肯相信!他總說他能看到很多種可能,未必最後哪一種會成為現實,他願意賭——”
安隅打斷他,“這很合理。”
“不合理!可以賭的前提是,在一萬種可能中至少看到了一種好的。但他告訴我的卻是,所有可能都走向坍塌,只有唯一的一種,他暫時還看不清。”
安隅平靜地注視著他眼中的瘋狂,“既然還看不清,就該繼續等待。”
詩人攥拳用力砸在自己癱瘓的腿上,“哪有最後一種可能,這是他在自欺欺人!他是怯懦不敢戳破人類自救幻想的鴕鳥!”
安隅看著他發狂,直到他又一次舉起拳頭,在落下前,伸手接住。
長久的力量訓練終於在這具身體上積累出了一些變化,雖然手臂依舊纖細,但發力時卻可以繃起緊實的肌肉線條,也能堅固地抵擋詩人的反抗。
安隅凝視著詩人的眼睛,“那麽,自殺就不是鴕鳥了嗎?”
病房裡瞬間死寂。
詩人愣怔地被他注視著,在那雙平靜的金眸中,仿佛能看到自己的蒼白和崩塌。
許久,他眉頭松開,低頭苦笑,“我不是鴕鳥。我不知道原因,但我能看到,我的死亡對人類是一件好事。”
安隅眉心皺了一下,沉默不語。
典說,詩人確實能看到很多真相,但他也很短視。
出發探望前,典站在安隅面前有些無奈地微笑道:“眼對未來的判斷無法考慮任何變數,就像當初那注彩票一樣,他的預言原本是正確的,但只要你臨時起意,回麵包店換個衣服,一連串的蝴蝶效應就會導致預言失誤,而他看不到這點。我提示了你新的中獎號碼,卻沒料到你會兩注都買,那樣就又一次改變了最終的開獎結果——這宇宙瞬息萬變,真正的預言者不該早早定論,而該在俯瞰視角保持觀望。安隅,雖然我暫時不能看見全部,但我並不焦慮,與變幻莫測的未來相比,我更願意相信人類恆久的決心。”
安隅回過神,詩人正盯著他的眼睛發呆,他立即抓住機會獲取詩人的記憶。
但出乎意料地,一股劇痛忽然在腦髓深處炸裂,他的意識瞬間被彈出。
眼驚愕道:“你怎麽了?”
“我沒事……”安隅松開捂住太陽穴的手,放棄讀取,低聲道:“聽說在你自殺前一晚夜禱時,還對主城人說,每一場災難的終結,都會有一部分混沌之源回歸蒼穹,終有一日,所有苦難都會遠離人間。但第二天,你卻給我發了那樣一句完全相反的話。我隻想知道,在這一天之內你究竟看到了什麽,會讓你如此絕望?”
詩人聞言眸光波動,沉默著又將頭看向了窗外。
安隅繼續道:“出事那天我睡到傍晚才起床。後來才知道,我的長官在上午去過教堂,為我們剛剛失去的一位優秀同伴禱告。但隨後,你就著急把典喊了過去,又在傍晚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他起身走到詩人面前,遮住窗外的美景,迫使他凝視自己,“告訴我,你又在秦知律身上看到了什麽?”
眼與他對峙許久,輕聲道:“我一直在為您畫畫,本想送給您,但畫到半途卻畫不下去了。您去教堂看看吧。”
詩人不在,教堂已經連續一周沒有開門。
安隅推開厚重的大門,裡面沒有開燈,光線透過塔頂狹窄的落地窗穿入建築,一片幽暗中,灰塵在光柱間撲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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