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窗外風聲呼嘯,秦知律落在安隅身後的聲音更輕了,像是被風送進安隅的耳朵。
“但我那時其實沒察覺到知詩的基因熵異常——12,太初期了,沒人能察覺到。”
“我只是覺得,她極有可能處於隱匿畸變期,我賭她已經畸變。”
安隅後背猛地一僵,他倏然扭過頭,卻見那雙眸徹底暗沉下去,像悲傷而難測的黑海。
“我了解知詩,變成怪物會讓她比死更痛苦,她的精神會為此毀滅,她會痛恨自己,也會痛恨我。”
“所以,那也是我輸不起的一步。”
“我寧可錯殺。”
作者有話說:
【碎雪片】秦知律(2/4)不可清白
沒有人願意沾染罪惡。
沒有人想要殺戮無辜。
人人都渴望一生輕松,只是很多時候別無選擇。
我也曾問過,能否清白行走。
可惜命運說,不可。
第93章 95區重現·93
秦知律說出“寧可錯殺”時, 眸中黯色消退,只剩下堅定。
那道呼吸猶在安隅耳畔,安隅近距離凝視他的眸。在這一刻, 他忽然覺得自己走入了長官的內心,秦知律一生被施加的苦痛,如果沒有這樣的堅定是走不下去的。那些冷酷與漠然, 癡癡的信仰和自我犧牲,都是命中注定。
“長官。”他無意識地握住那隻手。這會兒皮手套剛好戴在他的手上, 他隔著皮革撫摸過秦知律的手指和掌心, “您並沒有任何把握,成為混亂反應的核心就能主導反應方向, 是嗎?”
秦知律的神情在黑暗中顯得有些柔和, “當只有一線生機擺在面前,沒有任何把握也要去試,因為我別無選擇。”他說著,目光落在安隅的手上,低聲道:“手套還給我吧,你戴有點大,回去後讓商店為你訂做幾副。”
安隅卻搖頭, “回去再還給您吧,這裡實在很冷。”
秦知律抬手揉亂了他一頭本就亂蓬的白發, “99區的超畸體了解你的弱點, 這讓你很沒安全感吧。”
“嗯……”安隅一下一下地輕輕點頭,視線落在秦知律腰間的槍套上,“您可以把配槍也給我嗎?”
秦知律驚訝, 手摸上槍把, “倒不是不行, 但你敢開槍嗎?”
“不敢。”安隅誠實搖頭,“但多一件遠程武器在身上,會覺得安全點。”
秦知律忍不住笑了,他利落地翻開槍套,把槍插進安隅腰間,輕聲念道:“長官的風衣,長官的手套,長官的配刀和配槍。不知不覺,我一身家當都成你的了。”
他看著窗外的霜雪,又喃喃自語道:“或許也正該如此。”
卡奧斯正在外面和西耶那道歉,他語氣低落,直言父親的失蹤和隨時會被超畸體精神操控的事實讓他心力交瘁。蔣梟懶得攪合他們的人際關系,替安隅和秦知律盛了面端進來。
秦知律起身道:“我出去吃。”
蔣梟目露驚訝,又看向安隅,“您也要一起嗎?”
安隅搖頭,獨自坐在裡屋的牆角捧著碗吃麵。蔣梟給他盛得很滿,埋頭喝湯時,面湯上淺淺地映著他的金眸。身邊人都說他比剛來尖塔時眼神變了許多,可此刻那雙眼睛好像還和當年在貧民窟時沒什麽兩樣,凌秋說,美麗而無神,仿佛自出生起就忘記了很多東西。
安隅忽然心裡一顫。
霜雪從旁邊的小窗格中吹進來,落進面碗,他沒來由地忽然想起《眠於深淵》最後幾句。
“祂忘記自己的龐大,赴死而重演。
深淵以此,聲聲呼喚,喚祂蘇醒。
與祂們重新交匯。”
安隅無意識地呢喃出聲,一道黑影忽然籠在面湯上,他抬頭望向窗外——一隻烏鴉站在窗格上,烏黑的背羽壓滿了霜,就連眼瞼都被壓得幾乎睜不開,隻從一條縫中用那雙精明又昏朽的鴉眼瞪著他。
安隅測了它的基因熵。這只是一隻尋常的快凍死的鳥。於是他把它捉了進來,用筷子隨意挑兩根面條放在它面前。
烏鴉不肯吃,只是站在地上瞪著安隅。安隅也不再理睬,疲倦地縮進牆角閉上了眼。
不久前那次死亡的記憶揮之不去,反覆消耗著他的精神——空曠的活動室裡,高大的獵人身影從雕柱上欺身而下,明晃晃的利斧迎頭直劈,冷刃切開頭皮、剁碎顱骨……而他在瀕死那刻湧出激憤,想要奪斧反殺的執念也在回憶的衝刷中愈發鮮明。
反覆回憶中,對死亡的後怕逐漸淡去,但那種遭到殺戮的屈辱卻在記憶中愈發強烈。
安隅倏然睜開眼。
“赴死而重演。”他盯著烏鴉低聲道:“也許時間倒流和當初的空間折疊一樣,在我完全掌握之前,它只能被動觸發。觸發條件是瀕死,或者,是既定死亡。”
他喃喃地對著烏鴉說話,烏鴉毫無回應,反而有些嘲諷和悲憫地看著他,像在看一個瘋子。
安隅沉歎一聲,又把頭埋回臂彎。
這是一個無法通過反覆訓練來獲取的能力。一旦賭錯,萬劫不複。
沒吃完的半碗面湯逐漸凝固,面香味淡了,只有耳邊風雪聲愈發喧囂……
安隅獨自離開了安全屋。
外面一片漆黑,他罩上兜帽,讓自己隱匿在風雪中,一路低頭疾行。余光裡,街道上零散地出現了一些99區居民,他們笑著貼上牆柱、趴伏於地,逐漸與周圍的一切交融。99區正無聲地迅速走向混亂,從這些小的混亂反應開始,逐漸連成片、連成網……安隅行至一半回過頭,身後所有的房屋都已扭曲,和大地長到一起,而大地盡頭不再是清晰的地平線,它與天空接壤,錯亂的空間感讓人頭痛欲裂。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