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透的衣服一次次被寒風吹乾。那雙金眸中紅色愈發濃鬱,安隅聽到自己的喘息, 對面明晃晃的刀斧上映出了他眸中的瘋狂。
而後, 世界再次歸於死寂。
一秒,兩秒,三秒……一分鍾, 五分鍾——
安隅擁擠在人牆之中轉身向四面八方看去, 都是人, 都是明晃晃的利斧,這些家夥的時間被停滯,遠處不知身處何地的秦知律和蔣梟亦然,就連耳機裡都一片死寂,也許黑塔已經有上百人在指揮他自救,那些聰明的大腦或許已經想出了方法,但聲音卻無法傳輸進這塊被停滯的時空。
他停滯了這塊時空裡除了自己之外的一切,依舊孤立無援。
那些凝固住的怒目與殺意讓人毛骨悚然,不知過了多久,安隅感到意識深處痛得要炸裂,猛地吐出一口氣,松開這裡的時間,就像一隻無力的手不再去阻擋河流。
而下一秒,那些人再次逼近,一把刀擦著安隅的臉頰揮下,安隅閃身躲避,右肩立刻被身後另一把刀削掉了一塊皮肉。
風將濃鬱的血腥送得很遠,喊殺聲中混入了興奮。
劇烈的氣喘中,再一次,時間暫停。
而後,再一次、再一次……
第五次暫停後,蜂擁包圍的人圈已徹底把安隅擠到了中心,最內層的人貼在安隅的身上,幾隻粗大的手死死地攥著他的肩膀和背,向四面八方,像要把他生生撕裂。
頭頂的刀斧遮住天空,白晝如長夜,死亡的長夜。他被死亡禁錮在一口堅固肮髒的井裡,難覓逃生。
和雕像前的危機不同,這次死神貼臉,卻凝固在那裡。他們分享著同一口空氣,它揚起唇角,微笑著看他垂死掙扎。
在凝固的時間裡,安隅認真思索,如果任由刀斧劈裂頭骨,是否會再一次觸發時間倒流。
可時間倒流也救不了他——除非他能讓時間直接回到他們踏入工廠大門時,無異於天方夜譚。
但總要試一試。
他閉上眼,又一次想起凌秋說過的話。
賭上最後一線生機的人不會輸。
那麽,賭上死亡的人呢。
時間恢復,四肢被拉扯斷裂的痛楚瞬間回湧,頭頂的斧刃一齊壓下來,然而劇烈的刀刃相抵聲傳來,安隅等了一兩秒,卻見那些刀斧因碰撞而卡住,沒能如預期般朝他砍來。
電光石火間,那雙金眸忽然劇烈收縮。
一群螞蟻能在瞬息間蠶食一隻大象。
但一群大象卻很難圍上來精準地踩死一隻螞蟻。
他曾把長官折疊到自己的護腕中,也把安疊入小小的果醬罐裡。
死寂已久的私人頻道終於響起,秦知律果決道:“諾伯特的胸針!”
幾乎就在同時,安隅也猛地轉身朝諾伯特看了過去——
“我女兒基因熵足有8.3呢……”
“最近幾年主城的基因熵閾值在下降,說不定等她上學剛好夠資格進主城……”
這位軍人早知道自己已被夢同化,也知道99區的真實情況。
但他說謊了,讓他背叛忠誠的或許正是他的妻女——他胸前戴著一枚很小的相框狀胸針,那裡裝著女兒的照片。在違規將飾品嵌入軍裝時,他便注定終有一日會獻祭忠誠。
頭頂遮蔽的刀斧終於分錯開砍下的一瞬,眾矢之的那個無助的身影卻倏然消失了。
唯有周遭空氣仿佛有過一瞬間,錯覺般的波動。
那些曾抓著安隅四肢的大家夥錯愕地看著空空如也的掌心,錯亂的刀斧砍下來,隻砍斷了一些同伴的手臂。
斷臂和鮮血白白拋灑一地。
而他們受到主的提示——意欲殺死的“神明”卻不知所蹤。
*
安隅坐在鐵灰色的空間中喘著粗氣。
這是胸針裡的空間,由於被拉伸變形,空氣十分稀薄,他肺脹得幾乎貼在了胸壁上,每次呼氣都能感受到肋骨與肺壁的摩擦。
後背火辣辣的痛楚此時才變得真切,他忍痛脫下秦知律的風衣,鮮血浸透了裡層單薄的布料,順著腰側洇到了前面來,終端顯示的生存值僅有78%,還在隨著失血和體力的流失而緩慢下降。
安隅已經無力抬手調整耳機了,只能聽著自己粗重的喘息在私人頻道裡的回聲。
“74%。”秦知律的聲音有些失真,“設法止血,等我。”
“等……”安隅氣弱道:“長官,您要怎麽……”
“不要管,堅持一下。”
安隅喉嚨劇痛,他只能輕眨了下眼算作回應,哪怕明知道秦知律看不見。
私人頻道被秦知律關閉了,安隅閉著眼,凌亂地拆下纏繞在手腕和頸部的繃帶,繞著肩背用力扎緊。風衣口袋裡有長官為他帶的補劑和小麵包乾,他顫抖著塞進嘴裡。
足足過了一分鍾,他才終於睜開眼,點開終端,接入記錄儀權限。
【您的記錄儀已關閉!】
【‘秦知律’記錄儀已關閉!】
【‘蔣梟’記錄儀已關閉!】
戰鬥關閉記錄儀是違規,有權限強製關閉三個人記錄儀的只有秦知律。
安隅忽然想起剛才被果斷掛掉的頻道——長官似乎刻意地不想讓他知道外面在發生什麽。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發送指令,接入了黑塔的無人機監控屏幕。
裡空間的數據傳輸很慢,等待雪花屏變化時,空間裡忽然一陣天旋地轉,安隅還沒弄明白發生什麽,就直接頭朝下摔了下去,要不是反應及時,此刻脖子已經被挫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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