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照片中,716神色疏離威嚴,21如常淡漠茫然,看起來毫無紕漏。
——但,21嘴角紅腫,大片深淺不一的紅色曖昧地鋪在頸側,一直蔓延到鎖骨。
秦知律忽然開口道:“21帶著吻痕完成了一天的角色扮演遊戲,還在店裡坐了一個白天——你或許很難相信,哪怕民用網絡已經癱瘓了,麵包店的客人們竟然依靠嘴和腿,把這條八卦擴散了半座主城。”
安隅的三瓣嘴鼓動了半天,忍不住問道:“他和716睡覺了?”
“……”
秦知律臉上的表情從未如此豐富過,好一會兒才僵硬地搖頭,“沒有。”
安隅松了口氣,又誠摯地發問,“所以,您沒有教過21要遮吻痕嗎?”
秦知律倏然皺眉,“我教這個幹什麽?它是一張白紙,我怎麽會想到——不,你怎麽接受得這麽快?”
“可能因為我也是,不,我曾經也被認為是一張白紙。”安隅誠懇地看著長官,“716竟然也沒讓21遮掩痕跡,看來它充分學習到了您對他人看法的漠視。”
秦知律聞言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安隅被盯到頭皮發麻,垂在兩頰的耳朵不由自主地立了起來,“抱歉,我……”
秦知律卻忽然笑了,“沒大沒小。”
他歎了一聲,又有些心煩地揉了揉鼻梁,“算了,我們得盡快回到現實世界,不能再放任兩個AI為所欲為。”
安隅睡了一天,再站在大街上,總覺得周圍的行人都有些不對勁。
尤其是那些和他一樣有著卡通體貌特征的,那些家夥眼睛放光,腳步匆匆,饒有興味地在大街小巷亂竄,像是餌城人口剛進入繁華主城,對一切都充滿好奇。
“這些應該都是從現實世界上行的人類意識,就像你能遇見凌秋,他們也一定嘗到了賽博世界的甜頭,再這樣下去,會有大量意志不堅定的人放棄意識回歸。”秦知律說著,將一隻耳機塞進安隅毛絨絨的耳朵,“要盡快從剩下的三人中排查出誰是備份體。我們分頭行動,保持聯絡。”
“好的,長官。”
*
安隅一步一蹦地通過了大腦入口的安全門。
綠燈亮起,安防人員從屏幕後站起,俯身看向他。
安隅有些緊張地吞了口口水。
“大腦歡迎您。”那位安防人員卻隻瞄了他一眼就恭敬地低下頭,“請自由通行,如果需要協助,請隨時聯絡任何穿製服的人。”
安隅的耳朵又松弛地垂了下來,點點頭,一蹦一蹦地往裡走。
4號目標是一位研究員,名叫塞維斯。資料顯示,在他意外死於試驗體失控前一周,才剛向上級遞交申請——由於與妻子備孕,他希望暫時離開畸變試驗室,去機密檔案室做半年的情報分析人員。
秦知律在耳機裡說道:“如果AI按照從前的事情向下推演,他現在應該在負一層任職。大腦的人說,塞維斯是一個很有野心的人,雖然一直在做畸變生物研究,但他對當年的神秘事件非常感興趣,多次申請重新分析尤格雪原當事者的資料,包括我母親、詹雪,和……”秦知律頓了下,“和我。”
安隅在電梯前跳起來摁按鍵,“所以,在真實世界中,大腦明知道他的野心,卻還是批準了他的申請?”
“嗯。”
電梯門開啟,光潔鋥亮的廂壁映出安隅的臉。
那雙金眸中有一瞬的錯愕。
“長官……”
秦知律平靜地打斷了他,“默許好事者對我開展調查並不是壞事。對任何力量的無條件信任都有可能置人類命運於死地,更何況大腦作為研究者,理應永遠保持客觀中立。”
安隅走進電梯,“道理確實是這樣,但……”
“先不說,凌秋出現了,我要編造一個合理的與你相熟的身份,才能讓他對我知無不言。”秦知律語氣加快,“有事隨時聯絡。”
“好,祝您順利。”
頻道中斷,安隅卻仍在發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要做的事,用權限碼刷了B1的按鍵。
長官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能理解,但他唯獨不能理解長官——不被信任,卻讚許那些不信任的人。永遠站在人類立場思考,徹底漠視自我情感,很多時候仿佛比他更欠缺人性。
電梯抵達負一層,安隅在踏出那道門時忽然又主動接通頻道,“如果凌秋不相信我們認識,您可以試著和他對個暗號。”
秦知律正伸手去推麵包店的門,隨口問道:“什麽暗號?”
“告訴他,在部隊不開心就回餌城,或者至少打電話對我抱怨。因為小時候我在貧民窟被人打也不會吭聲,他很擔心,反覆教導我說——”
安隅頓了下,垂眸低聲道:“你可以不理解世界,也不被世界理解,但一定要學會向最親近的人小聲訴苦。”
風鈴聲響,秦知律腳步驟然一頓。
被半推開的門玻璃捕捉到了那雙黑眸中刹那的失神。
耳機裡,安隅的聲音平靜如常,他飛快道:“長官。我們隨時聯絡。”
說完後,他迅速切斷了頻道。
店老板起身朝門口看過去,招呼道:“這位客人第一次來嗎?快進來,需要我為您推薦嗎?”
秦知律立即整理好表情,淡然問道:“有粗麥仁麵包嗎?”
背對他的凌秋立即回過頭,看到他的臉後驚訝道:“這位先生……您和尖塔的一位高層長得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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