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隻好停住上前的腳步。
阿契爾的刀已經被丟擲在一旁好多天,上面的血跡已經乾涸,觸感不黏膩,只是乾澀,像是根經歷了無數風吹日曬的乾柴。
只是它比乾柴重得多。
沈濁不是習武之人,不適應這樣的重量,隻得用兩隻手抬。
長刀剛一離地,不及抬頭,面前突有一陣風掠過,沈濁的膝蓋突然受到重擊,徹骨的刺痛席卷而來。
沈濁頓時眼前一黑。
耳邊響起顧清嘶吼出喉嚨的“小心”時,長刀脫了手。
可他並沒有聽到鋼鐵撞向地面的聲響。
耳邊只是片刻死寂,緊接著,就是利刃與骨頭碰撞摩擦的“哢嚓”聲。
粘稠腥臭的液體迸濺到臉上,沈濁下意識抿近嘴唇,嘗到了濺到嘴唇上的液體,是令人作嘔的鐵鏽味。
沈濁眼前還是漆黑一片,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不敢去猜,只是發自心底的恐慌。
“顧清!”他下意識喊出顧清的名字,滿是迷茫。
萬幸,呼喚得到了回應。
熟悉的寬大溫熱的手掌撫上他的脊背,順著脊柱延伸的方向來回推動安撫。
“沒事,我沒事兒,你不要擔心。”
沈濁哪能不擔心,他又喊了聲“手”,聲音在不可抑製的發抖。
顧清並沒有撤開從一開始就擋在沈濁眼前的那隻手,而是道:“等一會兒,我帶你離開這。”
沈濁沒應聲,最初的迷惘和恐懼散去些許,陣陣發軟的四肢終於找回了點力氣,沈濁抬手,推開了顧清的手。
面前是血紅一片,長刀已經覆上新一層的鮮血,刀刃處的黑紅髒汙褪去,變成原先光滑鋒利的模樣。
阿契爾倒在血泊中,脖子上巨大的瘡口還在流血,血染紅了他的衣衫,也流到自己腳邊。
面對這和前世相差無幾的結局,沈濁久久不能回神。
顧清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先出去,沈濁聽話地走了出去,走出帳門前,回望了一眼。
帳內的擺設和最初進來時相差無幾,一樣的落地寬椅,一樣火燭,變得只有阿契爾和他的那把長刀。
兩人離開了營帳。
“情況我會如實上報朝廷,至於阿契爾,有李德來處理。”
顧清說罷沒多久,派出去的人就已經回來,後面跟著腳步蹣跚的李德。
只是短短一月未見,沈濁就差點沒認出來。
李德已是形銷骨立,穿著一身素白短衫,未經打理的滿頭白發被冷風吹得凌亂,他匆忙跑來,經過沈濁兩人時,正欲行禮,被顧清伸手擋了,隨後直接跑了進去。
“你是不是好奇,李德為什麽要把阿契爾的過去捅出來,好讓我們抓到把柄?”
顧清看著緊閉的帳門,李德壓抑的哭聲傳出來,悲愴至極。
“因為阿契爾以的殺人為樂的癖好?”
“正是。”顧清點了點頭,“我們攻進這裡時,救下了不少男孩,他們都是被阿契爾抓來的。若阿契爾還好好活著,那不久後,死的就是那些男孩。”
“李德說,那些男孩大都是阿契爾抓來的,這是阿契爾的怪癖,他阻止不了,所以從知道開始,他就一直對那些被折磨至死的男孩視而不見,有時候甚至還會在阿契爾的要求下,偷些中原的男孩。”
顧清用衣袖擦去迸濺在沈濁臉上的血,又派人去準備換洗衣服,一邊帶著沈濁往住處走,一邊繼續講。
“不過那都是前幾年的事情了,李德沒做幾次,他受不了,於是就和阿契爾說他不幹了,阿契爾沒有殺他,而是讓他從中原帶來最漂亮高等的絲綢。於是李德商隊一次又一次往返,生意也越做越大。”
“事情的改變出現在今年年初,一次在平常不過的行商,李德碰見了一瘋婦人,是幾年前他偷的男孩的母親,自男孩失蹤後,那婦人就瘋了,瘋病久了,身體又出現了其他問題,於是正正好,死在了李德面前。”
“李德想起了他女兒,再忍不下去了。”沈濁接上了最後一句。
見顧清點頭,沈濁心中忽然間升起一個可怕的念頭,與此同時,他聽見顧清在低聲問他:“你說,是不是就算沒有我們,李德也沒打算讓阿契爾活著?”
“或許吧,”沈濁回頭,看向阿契爾營帳的方向,可是他們已經走了許久,那營帳早就被別的東西遮住,看不見了。
他只能大致猜測,並不知道李德到底在想什麽。
李德的原計劃,他也無從知道。
只是這一場遲到了那麽多年的贖罪,到底是換不回來那麽多男孩的命,以及被他們傷害的家庭。
但也萬幸,無止境的虐殺,止於此了。
第五十七章 這輩子都不會放手了
由於要處理些私下的恩怨,所以兩人的回來的要晚一些。
臘月十二,沈濁與顧清同騎一匹馬,回到了溯城。
隆冬蕭索的寒風吹得人連肺腑都是冷的,卻絲毫沒有吹散勝仗後營中的歡愉氣,沈濁跨坐在馬背上,很遠就能瞧見將士輕快的腳步,聽到他們爽朗的笑聲。
營地前有一群人在等他們,準確來說,是在等顧清。
沈濁瞧著前方略顯擁擠的人群,突然想起什麽,他向後靠了靠,後背貼上顧清結實的胸膛,問道:“將軍和他們說我也同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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