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那人和自己有深仇大恨。
對,深仇大恨!
沈濁像個快要窒息的溺水者,抓住僅有的一片浮萍極力說服自己。
一定是來騙自己的,就是想看自己變得痛苦,沈濁發了瘋的自我安慰,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看來沒睡過,”黑衣人喃喃,“你這尤物,他若真嘗到了,就不會舍得扔了。”
花音未落,就見沈濁的桃花眼風情不再,只剩下數不盡的慌亂。
“還有一件事啊,沈懷安鐵骨錚錚,一身浩然正直的書生氣,根本就不可能通敵叛國,世人不信,你還能不信嗎?”
“孤只不過是隨便找個由頭奪了他的官職,可萬萬沒想到啊,孤的太子哥哥還真有一手,竟然能騙過我們打小就聰明的沈大狀元……”
世人不信,你還能不信嗎?
世人不信,我還能不信嗎……
之後黑衣人又說了很多,可沈濁一點都沒有聽進去。
剛剛一句話就像砸入沸水的巨石,激起驚濤駭浪,震得沈濁僵了好一陣子。
沈濁又想起十年前的情景,剛聽見父親的罪名時,他歇斯底裡的憤怒又反抗,他不相信自己的父親會通敵,可世人不信他。
世人不信,他就自己找證據。
可朝廷流放的詔書下得又快又急,他父親又突然死在半路,接著就是自己被捉、斷腿,他還沒找到證據,就被當時還是太子的皇帝撿了去。
他說,他能給他一個新的身份,也能幫他報仇雪恨,他信了,渾渾噩噩的回京,成了他奪嫡的棋子。
後來,二皇子兵敗,那人卻說他的父親的罪名並沒有作假,那時,他還擺出了證據。
他不信,可他不得不信。
可現在……
可現在,卻有人告訴他,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個有計劃的陰謀。
而他,就是那陰謀中重要的一環。
他將仇人認成恩人,幫他謀劃奪權,這十年間,手上沾了不知多少人命。
到頭來,竟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哈……”沈濁笑了,聲音淒厲,又帶著不忍直視的悲痛。
“謝二皇子提醒,念清,知道了……”
被道明身份的二皇子也不生氣,他把玩著桌上不知何時出現的酒杯,裡面的酒水清澈蕩漾,映著油燈的火焰,頹靡極了。
他摘下臉上慘白的面具,露出一張被猙獰疤痕爬滿的臉,“孤去了北疆,見了匈奴首領。”
“殿下為何要告訴我?”
“讓你死得明白一點,又或者,拿你尋開心,再或者,幫你解脫。”
二皇子說著,把酒杯推到沈濁面前。
意圖如何,不言而明。
“那謝過殿下。”
沈濁眼裡沒了光,繃緊數年後驟然崩塌的神經沉重無比,已經壓垮了這高傲了一輩子的狀元郎。
二皇子靜靜地看著,目的達到,就沒了再留的必要。
毒酒下肚,沈濁已經抱腹蜷縮在地上。
“你我是仇人,從始至終都是,告訴你真相,是我最後的仁慈。這是斷腸酒,會讓人痛不欲生至少三個時辰,正好讓你也受一場,痛如刀絞的絕望。只是下一世,別靠近皇家了。”
二皇子留下這麽一段話,就消失在無垠的黑暗中。
人已經走了許久,一刻鍾或是一個時辰,沈濁並不知道,痛意撕扯磋磨,早就讓他沒了神智。直到最後,疼痛泛化成麻木,他的意識才清明了片刻。
煤油燈早已燃盡,桌上的血跡也凝固成醜陋的斑塊,沈濁仰躺在血汙中,望向透出一絲亮光的牆隙。
天亮了,真好……
若真有來世,我定要離你們,遠遠的……
……
沈濁滿頭大汗得驚醒,冷汗已浸濕了裡衣,膝蓋處雖然依舊很疼,但已經不如先前劇烈。
沈濁嘗試著動了動腿,知覺猶在。
他的腿,保住了……
劫後余生的欣喜從心底湧起,沈濁盯著營帳的頂端,察覺到自己眼睛裡竟然有了濕意。
待狂喜慢慢歸於平靜,沈濁撐著身子從床上坐起,回憶起昨日的夢境。
沒有狂悲,也沒有憤怒,只有無邊的平靜。
沈濁不知道是該感謝還是該埋怨這重來的機會,只是已經發生,他也沒有了後悔選擇的機會。
這一世,只求替父親洗清冤屈,然後,離皇家遠遠的……
前世,在流放之前,沈府經歷了一場慘絕人寰的屠殺,之後,沈家上下只剩他和他的父親等十幾人。
案子明明疑點重重,但朝廷卻絲毫不管,隻匆忙給他們定罪流放。
或許他的父親早就有預感了吧,流放途中,他的父親和他講了很多,起初他並不能理解,直到,他親眼看著他的父親把他藏起來後,帶著沈家剩下的十余人,迎上突襲的刺客,慷慨赴死。
他雖常年不在京城,也不了解政局,但接二連三的變故發生後,他再不能坦然接受這只是命運多磨的解釋。
那一夜,他逃出流放的隊伍,不曾想,又誤入了銅虎山上的土匪窩。
然後,就有了兩個山匪頭子強娶他的戲碼。
沈濁琢磨著自己腦海裡的記憶,發現一切都與前世一樣。
可唯獨在他逃跑的過程中出現了兩個重大變故,一個是他的重生,而另一個,就是突然出現的,早在十四年前就該溺亡的顧清。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