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濁把碗放下,看了眼身邊的擺設,才想起昨兒情況特殊,顧清直接把他抱緊了自己的營帳。
就算治完傷,也沒把弄自己出去嗎,沈濁搖了搖頭,越發覺得顧清是個難得的赤誠之人了,想著,就撐著身子下床。
“誒?你傷還沒好,黃老交代過不能亂動的。”
沈濁對二楞的話充耳不聞,艱難地穿好鞋襪,翹著一隻傷腿跳著往外走。
顧清是因為他才受罰,他不是不懂感恩之人,縱使不能幫忙,也要去瞧一瞧,最起碼,要把這將軍營帳還給對方。
二楞看著一蹦一跳著往外的沈濁,生怕這人一不小心就摔了,然後給他扣個照顧不好的帽子,於是隻好上前,任勞任怨地架起傷患,往顧清所在的營帳走去。
可惜沈濁並沒有如願見到顧清,而是被半道截住帶去了主帳。
二楞被呵斥在帳外,沒了人摻扶,沈濁隻好一瘸一拐走了進去。
偌大的營帳被分隔成兩部分,中間以厚簾阻隔,沈濁隻瞟了一眼就收回視線,看向坐在主坐上的顧林。
這位聲明遠揚的老將軍並沒有看他,而是自在地斟著茶水,青煙緩緩升起,沈濁後知後覺的記起,顧林數年之前,還是一位風雅的南風團隊才子。
相傳顧林是前朝的探花郎,作得一手好文章,就連先帝都對他讚賞有加。
再後來,敵軍來犯,局勢危在旦夕,向來重文輕武的大燕推不出堪當重任的將軍,就在人人自危之時,年紀輕輕的顧林毛遂自薦,立下生死狀後領兵出征,最後大勝歸來。
從那以後,顧林在朝中的角色,就徹底轉移到武將的行列。
沈濁前世幾乎沒和顧林打過交道,對顧林的了解也隻停留在道聽途說的階段,至於世人口中的書生將軍的評價,他向來持懷疑態度。
文與武的界線太明顯,他從不相信能有人能把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氣質融合到一起去。
現在看來,竟是他孤陋寡聞了。
不過,沈濁還是有點對現在這位堪稱文雅的老將軍接受無能。
畢竟昨日,那氣急敗壞著罵人的樣子可不是假的。
如此一看,能把自己父親氣成那般模樣的顧清,也的確是個人才,沈濁心道。
斟完茶水的顧林終於轉過頭,鷹似的目光掠過沈濁全身,最後落在那張足以禍世的臉上。
尤其是那雙桃花眼,太過妖孽,即使無波也能撩人萬分。
顧林心中預警,想起自己不爭氣的兒子,依昨天那模樣,難保不是被這張臉蠱惑了。
一想到這個猜測,顧林驟然拉下臉,開始琢磨怎麽把人給趕出去。
“你叫什麽名字?”
“小生許回,拜見將軍。”
“許回?”
疑惑聲傳來,沈濁身子應聲一僵。這明明是他前世用的化名,顧林不可能知道,可為什麽……
心中的不安越發放大,縱使心中已經有了數個不祥的預感,沈濁面上依舊平靜。
“敢問將軍為何疑惑?”
“沒什麽,隻覺得這名字太素了些,有點配不上你。”
“將軍盛譽,”並不是最壞的結果,沈濁不動聲色地松了口氣,“這名字是小生自己亂取的,實在沒什麽講究。”
“是嗎,說來聽聽。”顧林說著,把斟好的茶水放在一邊,又拿了個新的杯子。
“回將軍,小生是個孤兒,有記憶時隻記得自己姓許,又實在想回家,就給自己取了個‘回’字。”
“哦,沒想到竟還是個可憐人。”
顧林毫無感情地感歎了句,審視的目在落在沈濁身上,昨日顧清交代此人只是個半道被山匪擼了去的普通人,可他並不這麽覺得。
除去消瘦的身形,無論是這美得過人的臉還是泰然自若的氣勢,都不像是普通人家能養得出來的。
顧林想著,執起杯子,往前一伸,抬眼看向沈濁,“你腿上有傷,這麽站著也挺難的,來喝杯茶,到一旁坐著吧。”
沈濁知道顧林在試探他,也沒推拒,一瘸一拐著上前,伸手準備接過來。
可他碰上茶杯時,顧林並沒有松手,而是輕輕動了下手腕,滿覆的茶水直接淋到沈濁手背處,燙出一片紅痕。
沈濁吃痛,但沒有放手。
不然杯子要是落了地,就更難收場了……
沈濁本是弓著腰接茶水,現在這樣頓住,手臂上舉的姿勢維持太久,衣衫滑落,露出手腕上整圈的紅痕。
他今日穿的,是顧清翻出的嫌顏色太素就沒穿過幾次的衣衫,這巨大的色差一對比,就顯得手腕上的疤痕更加觸目驚心。
罪人被流放時,總是以鐐銬做束縛,堅硬的鐵質來回摩擦,輕易就把皮肉磨得鮮血淋漓。
猙獰的傷口正正袒露在視線下,顧林處理過無數俘虜,不可能看不出這傷痕是怎麽來的。
沈濁身子一僵,抬眼就對上混著殺意的視線。
“這傷,怎麽來的?”
第五章 你這樣,忒不要臉
聲音淬著冰碴,沈濁第一次正面如此凌冽的殺意。
他想辯解,可對上似要洞穿靈魂的目光,竟開始頭腦混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
“人家的床上事你也要追問,老爹,你這樣就有點忒不要臉了啊。”
熟悉的聲音傳來,沈濁轉身,就見顧清掀開簾子一瘸一拐地走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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