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長大了唄。”顧清無所謂道。
“……”
沈濁沉默,為自己的瞎操心,也為顧清的缺心眼,他轉過頭,不想再搭理顧清了。
可顧清的嘴巴就像閑不住似的,在一旁沒話找話:“話說,你父母有沒有催你趕緊娶妻生子啊?”
話題起得突兀生硬,很明顯抱著什麽目的。
沈濁忍不住回頭瞥了眼顧清,這人目不斜視地看向遠方,要不是天地間總共就他們兩人,他都有點不敢相信這話是顧清問出來的。
不知問出這個問題的他是不是不好意思了,顧清突然加快速度,雖說依舊是走的,但步伐快了不少。
腳下生了風,裹著衣襟向後去,勾勒出挺拔遒勁的腰背。
沈濁抱著一絲僥幸,以為顧清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有些欣慰,道:“有過。”
顧清眼睛一亮,轉過頭來,繼續問:“那有沒有給你介紹過漂亮賢惠的女子?”
閃爍著亮光的黑眸在昏沉的天地間有變得刺眼,沈濁眯眼打量了片刻,顧清依舊是興致勃勃的樣子。
這可不是開竅該有的樣子。
“有,但是都不喜歡。”沈濁冷聲回答。
“是嗎?”顧清訕笑一聲,轉過頭去,“那你喜歡什麽樣的女子啊?”
顧清剛問完,就覺後背一涼,戰場上積累的經驗在這時候發揮作用,他感覺到了危險——後腦杓像是被什麽東西盯上了,陰森可怖的。
可他身後只有沈濁,不應該啊。
顧清打了個冷顫,強迫自己不要去在意。
盯著人後背狠狠瞪了片刻,沈濁的聲音更冷了,像是剛從冰碴子裡抽出來:“將軍問這做什麽,你還能幫我找一個?”
“說說看嘛,說不定呢。”顧清鼓舞道。
“是嗎?將軍還是別擔心我了,趕緊先給自己找一個吧,畢竟你還比我大三四歲呢。”沈濁回得毫不留情。
“呃……好吧。”顧清被沈濁的話一噎,悶著頭不說話了。
被顧清一攪和,沈濁心情驟然下沉,沒了興致,他惡劣地拽了把韁繩,馬順著力道停下,顧清也被扯得一趔趄。
“怎麽了?”
“我累了,先歇一歇吧。”沈濁興致不高地回答,說著就要翻身下馬。
顧清回望一眼,見兩人並沒有走多遠,不明白沈濁為什麽這麽快就累了,但看人要下馬,就立馬上前托了下沈濁的背。
沈濁下了馬就坐在了地上,顧清放開馬,坐到了沈濁旁邊。
他探究似的看向沈濁的臉,眼底有淡淡的烏青,臉色也略顯蒼白,關心道:“怎麽回事,昨晚沒睡好嗎?”
沈濁扭頭,從顧清眼底看見映出的自己,的確有些憔悴,可惜和睡覺沒有一點關系,但既然顧清都關心他了,他就順著話頭接了下去:“嗯,做了個噩夢,很可怕,到現在還心有余悸。”
“什麽樣的夢?說出來或許會好一些。”
對上顧清真摯關懷的眸子,沈濁暗笑,但還是道:“很可怕,怕嚇到將軍。”
“怎麽會,我又不信鬼,戰場上什麽樣的可怕情景沒見過,不會害怕的。”顧清挺著胸膛,信誓旦旦。
沈濁看著顧清,眸光微沉,他向顧清身邊挪了下,兩人手臂緊緊挨著,他能感受到透過衣袖傳來的略高於他的體溫。
顧清朝兩人緊貼的地方看了一眼,以為沈濁只是有點害怕,於是就自覺往旁邊靠了靠。
“不是什麽關於牛鬼蛇神的夢,只是感覺格外真實。”沈濁淡淡道,他的聲音被風吹著,聽著有些遠。
“我夢見了我與將軍初見的那天……晚霞爬了滿山,紅得像血,我被王虎追著,那支箭就刺進了我的膝蓋……很奇怪,將軍沒有出現,我身上全是血,被他們拖了回去。我看見我的血比晚霞還要紅……”
沈濁講著,聲音格外平靜,絲毫不像是被嚇到了:“這個夢太真實了,就好像真的發生過,就好像……將軍的出現,才是一場我痛極了之後出現的幻覺。”
恰在這個時候,有一隻鷹從兩人頭頂飛過,他飛得極低,翅膀扇出的風好像掠起了兩人的頭髮。
又好像飛得極高,破空的聲音隱隱傳來,撩撥起緊繃的神經。
一聲鳥鳴格外高昂,生生穿透兩人的鼓膜,激起一陣戰粟。
悠長的鳥鳴聲還沒有散盡,就被沈濁清冷的聲音接上。
“我的腿斷了。”
顧清一身肌肉驀地緊繃、僵住,貼著沈濁手臂的那層肌肉變得硬邦邦的。
可說話者恍若未聞,繼續道:“我花了好大的力氣才逃到山下,我以為自己獲救了……可是場景一轉,我就落進了黑暗之中,什麽都看不見,等我適應了那樣的昏暗時,我看到了掛了滿牆的刑具,那些刑具生了鐵鏽,往下滴著暗紅色的血,散發出讓我作嘔的腥臭味。”
……
“是不是很可怕?”沈濁轉頭,用他那張蒼白的臉對著顧清笑。
轉瞬,手就被人握住了,是顧清的手。
這人想給他安慰,或者是幫他暖一暖冰涼的指尖,可實際上,這個向來體溫比他高,比他抗凍的人,手掌比他的還要涼。
顧清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只是窘迫地,把他的手收了回去。
顧清不看他。
沈濁卻一直盯著他,顧清越緊張躲閃,他的心就越是往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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