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姐。”謝司珩笑著打了個招呼。
張學姐扯下了護目鏡,隨手抓了抓自己鳥窩一樣的頭髮,表情特別古怪。
就是那種“我好像搞到真男同了,但他是個變態”的糾結表情。
謝司珩茫然,“嗯?”了一聲表示不解。
“你——算了,你自己看吧。”
張學姐站起來,走到一邊,將鏡頭對準了還沒有完全晾乾的婚契。
在經過清洗和平鋪以後,褐黃色的紙張看起來更大了。
謝司珩順著她的動作看過去,目光在觸及宋時清名字邊上的那行字時,突然凝住。
【謝司珩】
那上面寫著的是【謝氏長子謝司珩】,清清楚楚,字跡清晰,正是他自己的名字。
空氣中好像有一根針,緩慢冰冷地插進了謝司珩的腦海。
他很慢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理智被巨大的荒謬感覆蓋,無法理解眼前看到的東西。
張學姐將木板轉了一下,拿開上面的刷子。
鏡頭偏移間,謝司珩看到了旁邊整整四盆洗下來的血水。
“……”張學姐沉默了很久,看看婚契,又看看手機,難言地問道,“這玩意是你自己寫的?”
“……怎麽可能。”謝司珩低聲。
他眉心一抽一抽的疼,好像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
張學姐沒察覺他的異樣,晃了晃木板,“那這是怎麽回事?”
謝司珩也不知道。
在離開學校的那天,宋時清說在窗外看到了鬼影。所以從始至終,他們都很自然地認為,這張婚契,是那個東西送來的。
所以這上面一定寫著那東西生前的名姓名,如果能通過名字找到那東西的骸骨,應該就能請人屏蔽那東西對宋時清的感知。
謝司珩想得很好。
但他從未想過,這上面寫的會寫著他的名字。
……怎麽會這樣?
這東西真的是纏著宋時清的惡鬼送來的嗎?
會不會是別人的惡作劇?
……可誰又會開這種沒有必要的玩笑呢?
各種各樣的念頭在謝司珩腦中糾纏,他腳下踉蹌了一步,抬手捏了捏眉心。
“學姐,”謝司珩扯出一個笑來,“我問下,這張紙,是新的還是老的?”
“肯定是新的啊。”張學姐毫不猶豫。
謝司珩看向她,“為什麽?”
張學姐皺眉,“製式不對。你一直說這是婚契對吧,其實它應該叫聘書。”
“三書六禮中的三書,包括聘書、禮書、婚書,兩家商定下孩子的姻緣後,由男方家寫下聘書送往女方家。這張完全不對,正經的聘書上不僅該有婚姻雙方的家世、出生年月,還應該寫明兩家當前的居住地。”
“還有這裡。”張學姐點了點媒人簽名的地方,“應該按手印。更何況這上面還寫了你和你同學的名字,怎麽可能是老東西。”
說完她又很小聲地補了一句,“紙張摸起來倒像是老的。”
謝司珩眼前一陣眩暈。
他仿佛踩在了一片黑暗的邊緣,再向前一步,就能踩進一片自己從來沒有踏足的領域。
這張婚契上當然沒有謝司珩和宋時清的住址。那個時候,住址是跟著父母親族走的,他們一個是死人,一個早就找不見了父母,哪還能有住址。
再說應該印在名字上的手印。
誰說那張婚契上沒有?
他們名字上用血印下的指痕,不是在清洗的過程中,融進了那幾盆血水嗎。
是,這就是張婚契。
活人結親下聘書,死人,當然只能結契。
謝司珩太久沒有給出回應,張學姐終於覺察出了不對。
“你怎麽了?這玩意真不是你自己做的啊。”
謝司珩強忍不適,“我做這個幹什麽?”
學姐:“那……你知道是誰做的嗎?我看那上面的血像是真血,誰能跟你們開這種玩笑啊。。”
“……誰知道呢。”謝司珩勉強露出一個笑來,“行,這事就先這樣,多謝學姐,回頭我去r城請你吃飯。”
說完,也不等張學姐回應,他乾淨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謝司珩捂住額頭朝後踉蹌幾步,後背一下子撞在樹上。
樹葉上兜不住的水簌簌落下,撲了謝司珩一臉。
……不對,哪裡都不對。
謝司珩想道,怪異的景象堵在他的腦中。
那張婚契就像是一條鎖鏈,有人在他耳邊輕聲漫語地告訴他,宋時清是他的,早就是了,這輩子生下來就是。
今天正是吉日,快去帶他回家啊。
快去啊。
【大少爺,太太在等著您呢。】
從未有過的迫切愉悅感一陣一陣地湧上心頭,謝司珩陡然捏斷了一根樹枝,借著粗糙的斷口抵住手心,借由疼痛將將恢復了一點理智。
得回去跟時清說這件事。
謝司珩強忍著腦中那些突然衝進來的雜亂聲響,回到他們兩原本睡著的地方。
“時清,醒醒。”
謝司珩的手壓在隆起的被子上,直接,將被子壓塌了下去。
謝司珩:……
他盯著凹陷下去,毫無支撐的被子,片刻後,緩緩將其掀開。
一個由茅草扎就的人形躺在那裡,沒有五官的光滑頭臉,空洞地與謝司珩對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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