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道才用力,宋時清就自己撲進了他的懷裡。
謝司衡:……
他第一反應是默默收腹,繃出手感最好的肌肉線條。
宋時清對他的小動作分毫未覺,抓住謝司衡的肩膀,眼淚流得非常凶,“謝司衡,……我好難受啊……唔嗯……”
他哭得啜泣起來,話說的斷斷續續。
謝司衡手撐著床,又心疼又有點下意識的心虛。默了片刻,輕聲問道,“難受什麽?”
宋時清蹭著他的衣服搖頭。
他不知道。
巨大的悲傷攥著他的心臟,揪出酸澀的汁液來,壓得胸口發悶,連呼吸都是艱澀的。
謝司珩側頭觀察了一下他帶著潮氣的臉,眉間擰得死緊。
“你一直這樣肯定不行,等事兒辦完,我帶你去看看心理醫生吧。”謝司珩一下一下地給他順著氣,“哪有天天做噩夢的。這次夢見什麽了能記起來嗎?”
宋時清的啜泣越來越輕。
他順著謝司珩的話仔細想了想,也不知道是這次才醒就有人讓他回憶,還是這次的夢境比較特殊,他居然記得很清楚。
“我好像夢見有一年村裡鬧饑荒,所有人都沒有飯吃。有一戶地主想買我回家……”宋時清頓了下,“應該是缺下人吧,媽媽沒辦法就把我賣掉了。”
“怎麽做這種夢,真有那個時候,宋阿姨就是去賣血也不會賣你啊。”謝司珩頭疼。
宋時清捏了捏他的手指,想了想又補上了細節,“還有,那戶地主好像一直在買雞喂狐狸。我在夢裡時,餓的能直接啃樹皮,特別想吃雞肉。”
其實現在說出來了,宋時清反倒不難受了。
但不知道為什麽,剛才那一陣,他真的產生了一種被迫分別,必須獨自面對艱難生活的無措和巨大的難過。
他為什麽會做這麽真實的夢。
宋時清緩緩舒出一口氣,抬眼卻發現謝司珩的表情有點奇怪。
“怎麽?”
謝司珩憐憫地揉了揉他的頭髮,“早上應該捂住你的耳朵的。”
宋時清早上半夢半醒,根本就沒有聽清外面的吵嚷,此時莫名其妙地看著謝司珩。
謝司珩伸手,將宋時清呼嚕進了懷裡。下巴抵著他的發頂使勁蹭。
“你幹什麽?”宋時清猝不及防被抱了個正著,鼻腔裡全是謝司珩身上好聞的氣息,和這體溫不管不顧地傳遞過來。
“以後我們就這樣睡啊,哥哥幫你擋著外面的邪魔外道,咱們再也不做噩夢了。”
“謝司珩你要點臉。”
宋時清又好氣又好笑,奮力反抗,無果。被謝司珩心疼地抱著搓了好一會,才滿頭亂毛的被放開。
·
宋時清和謝司珩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九點多鍾了。
才下到一樓樓梯的轉角處,宋時清就頓住了腳步,手指無意識地握緊了樓梯扶手。
——一樓,之前定的麻布草紙一遝一遝地落著,還沒有拆封的紙扎人紙扎房子車子擺在角落裡。還有一些用黑塑料袋裝著的,葬禮上要用到的鞭炮白糖餅零散地放在客廳地上。
宋翔坐在餐客廳另一邊的會客廳裡,坐在沙發上,佝僂著背抽煙。茶幾上的煙灰缸裡已經有好幾個煙頭了,也不知道他在這裡坐了多久。
宋時清緩步走下來,一時有些無言。
這一地的東西,昭示著姥姥已經離開人間的事實。
而活著的人要用這些東西昭告天地,求她在另一個世界過得體面。
宋時清有點想過去和舅舅說兩句話,還沒動,聽到動靜的舅媽就已經走了過來。
劉雯雯拉過宋時清的手臂,示意他和謝司珩跟自己到這邊來。
“你舅舅昨晚看著好好的,上去就跟我說,大黑子叫啊,是不是媽回來看咱們了,又被嚇走了。一晚上翻來覆去的沒睡著。”劉雯雯臉色也有點憔悴。
宋老太太在世的時候,待她和親生女兒一樣,她自然也把婆婆當媽。
倆夫妻昨晚都是沒怎麽合眼,越想越睡不著。一大早起來就把大黑栓到屋子裡去了。
宋時清不知道該說什麽。
劉雯雯一邊給他們兩個盛粥,一邊低著頭絮叨,“老太太在的時候啊,就喜歡搞個小盆兒給各路神仙鬼怪燒紙,我們當時都說她迷信。人走了吧,我們又想著她要真會點,現在也能回來看一眼。真是……”
說著說著劉雯雯眼睛就有點紅了。
宋時清上前接過杓子,“我來吧。”
劉雯雯長歎一口氣,低著頭擦了擦眼睛。抬頭時又笑了起來。
“時清你待會拿把剪刀,去給你姥姥剪剪麻,不用算數,回頭葬禮上來的人多。”
剪麻就是將一整塊的麻布剪出喪服要用的布型,一般由過世者的親眷親手剪。剩下的布料會被撕成腰帶,到時候提供給葬禮上與過世者沒有血緣關系的朋友客人。
劉雯雯又看向謝司珩,剛想說他可以先回老家看看,這人就朝她笑了下。
“我幫著疊元寶,省的回頭還得請人來幫忙。”
劉雯雯一想也是,就應了下來,轉身超外走。
宋時清目送舅媽離開,然後緩緩地皺起了眉。
“別難過了。”謝司珩靠著櫃子,“你姥姥看見你們這麽傷心不見得會高興。”
“不是。”宋時清抬眼看他。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