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
他肩膀被人從後面拍了下。
宋時清回神,扭過頭,只見站在自己身後的是舅舅宋翔。
宋翔大著聲音,“站這幹嘛,都七點多了。快去廚房,讓他們單獨給你做一桌吃。”
他臉也紅彤彤的,才下車沒多久,身上就已經沾了酒氣,不知道喝了幾杯。
同樣,宋翔臉上也帶著喜氣洋洋的笑。
宋時清想說什麽,但張了張嘴又遲疑著閉上。
……其實想想也是,農村辦喪席最終都是這副光景。來的都是外人,總不能讓人家也披麻戴孝地跟著哭喪吧。
宋時清緩緩收起了心底的疑慮。
他回頭看了眼還是沒動靜的謝家車子,給謝司珩發了條消息,朝著流水席後的簡易廚房走去。
塗山這邊的流水席其實就是六餐席。
白天四餐,每餐十六道菜,夜間兩餐,每餐八道。
每道菜按照一定的時間間隔著上,每餐間又休息兩個小時。基本能做到二十四小時不停,隨時來隨時吃。
只是對廚子團隊和服務人員的體力要求很高,宋翔這次就一氣請了三家專門做席的人來。
所以,說是簡易廚房,實際上連鍋子爐子,帶食材和洗碗的地方,攏共佔了整整五個棚子。
宋時清還沒有走到跟前,突然聽見一陣慘叫聲。
他腳下一頓。
有那麽一瞬間,這聲尖叫在宋時清的耳中化作了一道嬰兒的淒厲啼哭,驚得他瞳孔驟縮。
宋時清腦中霎時空白,急急撥開自己面前擋著的人。
“推我幹嘛?”
“誰啊!”
宋時清充耳不聞,衝到廚房前,震驚地朝發聲地看去。
“你們在……”
他後面的話沒有問出口。
面前地上,正在拔雞毛的兩個幫廚莫名其妙地仰頭看他。
其中一個愣了片刻,操著一口濃重的鄉音問他:“哥兒催菜食來嘚?”
他手上的雞還在掙動,被割開的喉嚨裡發出不再那麽有力的悲鳴。肌肉掙扎帶動裸露的白皮抽搐——
某種程度上來說,與那個裹著胞衣的死胎相像。
夢境中的畫面在宋時清眼前閃回一瞬,但大腦的自我保護機制立刻將超出人類承受能力的恐怖景象壓了下去。
宋時清的目光在幫廚和他手上的雞之間惶惶挪動了兩個來回。
……不是嬰兒,他聽錯了。
我……聽錯了。
也是,他這兩天晚上做噩夢,白天撞鬼,精神是不太好。等出國以後,好好休息幾天吧。
沒等到他的回答,正對著他的幫廚站了起來,手隨便在圍裙上擦了擦,“有事嗦哦。”
宋時清搖了搖頭,低聲跟他們道了歉,說了要菜的事情。
幫廚不認識他,皺眉為難,轉頭高聲朝裡面喊了一句什麽。
下一秒,裡面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什麽?多要一桌,哪個講的?都不跟我提前說,現在菜全分好了,怎麽重提一桌出來?”
一個用月白色布巾裹住頭髮的女人從裡面擠了出來。她斜著眼睛瞪兩叫嚷的幫廚,語氣不善,“哪個要的?”
她那趾高氣揚的樣子,不像是一般酒店經理,更像是大家族的管事人。
更古怪的是,幫廚被這麽不講理的訓,絲毫沒有要還嘴的意思。
他像是極怕這個女人一樣,站原地低著頭,瑟縮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宋時清。
女人不耐煩地看過來。
不僅是幫廚,隨著女人視線的挪動,這一片廚房裡的所有人,全都噤若寒蟬地低下頭,擺出一副專心手中事的樣子。
一時間,宋時清耳邊再沒有交談打趣的說笑聲,只剩一片菜刀與案板剁在一起的篤篤聲。
微妙的錯亂感襲上宋時清的心頭。
他知道自己給這些人添麻煩了,但這些人的舉動……真的正常嗎?
宋時清不安地按住了旁邊的桌子。
可不等他理清察覺到的怪異,似是認出了他的女人就是一怔。
“——哎呀我的奶奶,您怎麽跑到這兒來了!多髒啊,您要吃什麽在前面吩咐一聲就是了。我的天,怎麽都沒人報一聲。讓我看看您的鞋,可踩到什麽醃臢貨了?”
她這話說得又軟又快,全是真心實意的慌亂。好像生怕宋時清怪罪她一樣,整張剛才還頤指氣使的臉,霎時間堆滿討好的訕笑。
宋時清蹙眉,下意識朝後退。
可他哪能快得過目標明確的女人?
下一刻,衝到他面前的人就死死地攥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往旁邊拽。
“來這邊,人少哩。今兒擺的桌子多,外頭全是沒過底細的漢子,可不能讓他們看到您。”
村尾這一大片空地外就是塗山,根本沒有任何照明設施。最外面的棚子雖然空著,但完全隱沒在濃黑的暗色中。
宋時清被拉著一腳踩在泥濘的土地上,猛然回過神,開始掙扎。
“放開我。”
但那隻細瘦的女人手卻如同鐵鑄的一般,絲毫不松,自一個勁地將宋時清朝前拽去。
……當時,當時表姐拿著鐲子往他手上戴時,也是這樣的大力。
不安徹底佔據了宋時清的心神。
“放開!我不去那邊!”
宋時清回頭。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