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司珩胸口劇烈起伏。
在那些東西的地盤裡,生者的意識會被迷惑異化,必須時時刻刻保持警醒。
這是他家古書中的記錄。
但謝司珩從沒想到,盯上了宋時清的東西居然能這麽強大,居然根本不需要任何儀式就能將宋時清換走。
“謝司珩?”
已經跑出了掛號處大門的劉檸莫名其妙地回頭,“你趕緊出來啊,你幹嘛呢?”
謝司珩一言不發。
只是看著劉檸。
劉檸像是被他這反應給搞傻了,側頭對著空無一物的身邊,“你同學他怎麽不出來啊?”
謝司珩霎時間後背泛起一陣冷意。
劉檸怎麽了?
她是真的看到了時清還是她本身處在另一片幻象中……亦或者,她其實是鬼假扮的……是想騙自己過去?
種種繁雜的念頭在腦中成型又被他自己否定。
說到底,謝司珩也不是應對這種事情的專家。
他只是個一知半解的,看過幾本家傳古書的學生而已。
謝司珩後退了一步。
劉檸的呼聲在耳邊開始變得模糊,像是察覺到他識破了自己的計劃一樣,躲在幕後的那個東西,用黑暗緩緩覆蓋住了門口的最後一片光明。
謝司珩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那個東西的笑聲。
它真的對他懷有很深很深的惡意。
不需要交流,謝司珩就是知道。它想讓他死,而且是在絕望和驚恐中死去。
它是在……發泄自己的嫉妒。
謝司珩深吸了一口氣。
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在這個時候,和那種東西產生這麽深的共情。
處在【它】的覆蓋范圍裡,重重惡念和渾濁而過激的情緒如同海浪一樣撲在他的神經上,仿佛要一點一點蠶食他作為一個人的理智。
然後呢?
如果自己真的和【它】融合了,擁有同樣的思想以後,會怎麽樣?
它,或者說他自己,想做什麽?
謝司珩不敢將這個問題的答案找出來,即便他隱隱意識到自己正站在某種狀態的邊緣,只要深入一點,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但他還是控制住自己,固守住了底線。
謝司珩在無盡的黑暗中抓了抓手上跟玩笑一樣的布娃娃。
他看不見這東西的表情。
但他猜這東西應該是在笑。
“……笑吧,我看你還能笑到什麽時候。”
謝司珩低聲自語。
他狠狠咬開左手食指的皮膚,就摸著黑,將立刻開始流血的食指按在了布娃娃的臉上。
那一瞬,濃稠的黑暗凝滯了瞬息。
隨即,謝司珩覺察到手中的東西開始掙扎起來。
一個布娃娃。
掙扎。
謝司珩咬牙,強壓心底的抗拒,硬生生製住手中東西的動作,又在手掌處咬了一口,惡狠狠抓住這鬼玩意。
就像他和宋時清開玩笑的時候說的那樣,有人天生命格奇特,注定死後有特殊待遇。
他就是其中一個。
惡鬼命。
生時順遂則死後無災無事,庇佑一方,身前坎坷則死後怨氣滔天,為禍一方。
所以在古時候,被算出有這種命格的小孩,要是年紀大了,就好好養著,要是年紀特別小,就會被即刻殺死。
謝司珩當年跟著命盤算自己八字的時候,還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卻沒想到今天,居然真用上了。
——只希望書裡那句【惡鬼命者百邪避讓】是真的。
眼前的濃黑逐漸稀薄,微弱的光也讓謝司珩隱隱看清了黑氣湧動的方向。
他下頜線條緊繃,順著看了過去。
在那裡,站著一個極為高大的身影。
他其實是懸在空中的,巨大的手臂落下來撐在地上,或者圈著懷裡已經昏迷過去的年輕人。
察覺到了謝司珩的目光,那帶著頭顱的長條狀脖子朝他的方向扭了過來。
隨即是第二個頭。
第三個頭。
你見過冬雪初化的時候,田埂間的蛇窩嗎?
十幾條蛇,從一個洞口裡探出頭,用惡心的小眼睛看著你,微微浮動著身體,帶來令人驚懼的視覺衝擊。
謝司珩現在就是這個感覺。
他手上的血已經完全浸透了布娃娃臉上的布料,順著朝下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
謝司珩怔愣的目光朝下,頓在了被【它】擁住的宋時清身上。
隨即,謝司珩突然發現,自始至終,只有一個頭顱,在細細密密地親吻著宋時清。
它的動作其實足夠小心了,那樣龐大的身體,在親吻宋時清時,卻只是蜻蜓點水般的一下又一下。
……
“放開他。”謝司珩啞聲說道。
在叢狀的脖頸中間,那顆頭顱微微側過,朝他這邊看了過來。
但五官被盡數擋住,謝司珩看不清它的樣子。
“我說,放了他。”謝司珩朝那邊走了過去。
巨大的東西動了動。
謝司珩走到了它的面前,嗤笑了一聲,“你要點臉,看看你自己的樣子,配得上我們家時清嗎?”
處於中間的頭顱很輕地笑了一下。
【宋時清,愛我。】
它這樣對謝司珩說道。
黑暗消散,宋時清眼底一片空茫,朝地面上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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