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細帶笑的女聲幽幽的響起,宋時清看到中間那人的影子動了一下,像是極其緩慢地從什麽地方拿出了一隻盒子擺在桌上。
【主家給太太的小聘。】
她慢條斯理地摳開木盒上的小鎖,【南邊出這樣一條不容易,好些都送去京城了,漏了幾條到咱們這,好容易收到……】
冷意一點一點從宋時清的尾椎骨蔓延到了後背。
和劉檸有著完全不一樣聲音的女人細聲細氣地說了同樣的話。
【多虧那錢莊祖上在十三行管過,不然克那裡買得到。可得讓太太一直戴著,戴到出嫁那天,主家看了才高興哩……】
現實和此時不期而然地重合,宋時清混沌的意識掙扎起來。
嫁給誰?
誰是“主家”?
什麽小聘?
——恐懼絲絲縷縷地化作寒氣從皮膚滲入骨骼。
宋時清想起了那個身形幾乎佔滿了拔步床的“人”。
……他猛地朝後一掙。
不能留在這裡,得逃走……不能……絕不能……
宋時清撞倒了旁邊的椅子,“咚”的一聲,外間詭異地沉寂下來。
隨即,屏風上現出了三個巨大的影子——
狐頭人身。
三重黑影靜默而龐大地隔著一層屏風“盯”著被它們圍在腳下的宋時清。
冰冷,怪異。
“吱呀——”
屏風被人從外面拉開。
【索性夫人在這,就把主家給您的禮兒戴上吧……】
她慢條斯理地細著調說道。
背後,女人映在牆上的影子依舊是狐首人身的樣子。但宋時清眼中,她依舊是人,只是面容浮腫蒼白,嘴唇鼓動溢出清水,赫然是一具在動的浮屍。
宋時清已經感受不到恐懼了,他的神經在這樣高強度的驚懼中,已然一片麻木。
他只是戰栗搖頭無聲地用被捆在身後的手挪動自己。
【快戴上,戴上了,配條鏈子,可就不跑了……】
她嘻嘻笑著動作僵硬地朝宋時清來,另外兩道黑影,也慢吞吞地推開了屏風。
宋時清聽到了屍體在僵硬以後,肢體艱難動作時發出的咚咚聲。
不要……
不要……好惡心……好可怕……不要!
宋時清被撲上來的女人壓在了地上,一片嘻嘻的怪笑中,他依舊捕捉到了那聲清脆的“啪”。
……什麽?
宋時清朝手下的硬物碎片看去。
斷成了兩半的白玉鐲子摔在了地上。
宋時清腦中一片空白。
他張了張嘴,像是要發出什麽聲音。可下一刻,腐爛的陰冷氣息已經趴到了他的身上。
【戴上……戴上……嘻嘻】
綠得邪氣的翡翠鐲子被強行套到了他的手上。
宋時清腦中,某條弦也斷掉了。
……
“……醫生你再給他看看,都已經睡十二個小時了。”
“真的沒事,該檢查的都檢查了。他就是太累,肯定平時經常熬夜,一下子爆發出來,身體現在正自我修複著呢。你們現在這些小孩呦。”
縣人民醫院的走廊裡,謝司珩強壓火氣,好聲好氣地和醫生說,“他平時從不熬夜的,早睡早起,每天八小時睡眠加一個小時午休、”
不等他說完,中年的女醫生就抬手點了點他,側身從他身邊走過去了。
意思是這小孩,還跟我扯謊呢。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轉角,謝司珩才在牆上錘了一下。
“說了不是……”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滿心的焦躁。
想想,其實讓醫生檢查宋時清的作用基本上相當於讓聾子去做翻譯。
根本不是同一個領域的事情。
但作為一個從小接受唯物主義的人,他還是下意識地想從現代醫學上尋找到一絲支持。
……總不可能真去找風水先生吧。
找誰?那個誆了宋阿姨十八年的騙子嗎?
謝司珩滿腦門官司,正準備聯系一下爸媽的時候,病房裡突然傳來了一聲哼響。
?
“時清?”謝司珩三步並兩步衝了進去。
趕巧,這一間病房四個床尾隻住了宋時清一個。
房間裡安安靜靜,但宋時清卻像是完全被魘住了一樣,只是怔怔地看著自己空無一物的手腕。
謝司珩擰眉,片刻後,他放軟聲音,“時清,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他走到了宋時清旁邊坐下,偏頭觀察宋時清的樣子。
然後,謝司珩喉結很輕地動了一下。
宋時清整個人顯出一種很難形容的脆弱,烏黑的眼睫惶惶地垂著,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額頭脖頸潮濕,像是才浸過水一般。
“謝司珩……鐲子呢?”宋時清抬眼,眼眶微微發紅。
“我正要跟你說這個。”謝司珩呼了口氣,從口袋裡拿出那隻翡翠鐲子,沒遞給宋時清,只是讓他這麽看著,“我們從那破爛醫院出來的時候,你手上戴著它——”
他話音未落,翡翠鐲子就被宋時清搶過。
一下,狠狠砸在了地上。
摔得粉碎。
第十八章
……
謝司珩下意識後退了半步。看著滿地的碎片,他心底突然有種悵然若失的空落。
就好像,即使在最混沌的時候,他也還記得要給另外一個人挑選合心意的禮物,但結果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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