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子要是由一個眉清目秀的漂亮姑娘來做,愛麗絲可能還會升起一些同情心。但智力障礙患者本身就長得古怪,再加上那一雙凸出的眼睛,簡直像是隻青蛙。
“別動。”她煩躁地嘟囔了一句,將針頭推進菲雅的手臂。
菲雅的哭鬧減弱,攥著的拳頭也逐漸松了開來。愛麗絲松了口氣,低頭找廢物桶扔針管。
因此,她沒看見,菲雅在藥物完全起效的最後一刻扭頭看向前方的窗戶。車窗外的景象印在她的視網膜上——
那是無數朝前走著的人形。
很多軀體邊界模糊,走著走著就與其他的融在一起,逐漸結合成一大團滾動的手腳頭顱。
會有瘦骨嶙峋如同蜘蛛一般的東西訓誡從後面爬上它們,低頭啃咬。
沒有血,沒有慘叫,只是那些揉在一起的頭顱會同時朝上看,露出驚恐的神情。
有幾隻揚紗一樣沒有臉的高細人形路過它們,沒有任何要參與的意思。它們路過幾人所在的車,微微低頭,看著爬在上面的伊萊昂娜——
惡鬼不同行。多少自詡見多識廣的道士天師都沒見過的盛況,此時正發生在科倫坡的街道上。
它們朝著那棟酒店聚集。
而車裡的人……唯一能感知到另一個世界的人正無知無覺地沉睡著。
天色漸晚,科倫坡的天邊浮出了一片金紅交疊的晚霞,而更靠近北回歸線的國內c市,此時已是一輪圓月高掛蒼穹。
表姐劉檸下車,從後備箱裡拎出一大袋乾蘑菇,哼著歌走進大樓上了電梯。
這棟靠近市中心的高級公寓是宋悅趕工作進度時常住的臨時居所,家裡人都知道。
劉檸按了下門鈴,對著可視攝像頭招手,“姑姑,是我。”
之前給宋老太太辦葬禮的時候,宋翔絲綢廠的員工全都放了假。其中一個家在雲南,正好回家撿了三天的菌子。油炸真空打包了一箱帶回來送給宋翔,說給老板也嘗嘗鮮。
一箱蘑菇一家四口根本吃不完,所以宋翔就讓劉檸給妹妹送了點過來。
劉檸在門口等了會,門鎖才輕微地彈動了一聲。
“姑姑~”她活潑地叫宋悅,緊接著剩下的聲音就卡在了喉嚨裡。
宋悅看起來非常不好。
她沒卸妝,眼線脫得不成樣子,頭髮也蓬起,整個人非常憔悴。
劉檸人都傻了,記憶中,宋悅從來沒以這樣的狀態出現在她的面前過。
她腦子裡第一個冒出來的念頭是:姑姑公司裡不會有人卷款跑路了吧。
“小檸。”宋悅啞著嗓子。
劉檸趕緊推她,“咱們進去說。”
萬一真是公司裡的事,在外面被人聽到了不好。
兩人走進房子,關上門,劉檸再次被客廳中的場景震驚了一次。
——宋悅居然在收拾行李。
客廳一地狼藉,全是衣服用品,兩個行李箱大開著擺在地上,全然沒有平日裡宋悅體體面面整整齊齊的樣子,光是這樣看著,劉檸都能想象到宋悅的慌亂。
可是為什麽?
她茫然又震驚地轉頭看向宋悅,“姑姑,您是不是遇到什麽事兒了,我能幫上忙嗎?您這是,要去哪?”
宋悅死死抿著唇,臉色蒼白,眼眶通紅。她是個很強勢的生意人,當年最難的時候,也沒有這樣脊椎都被壓垮的樣子。
“我要去香港一段時間。”
宋家的公司從來沒往香港發展,她這麽說,劉檸腦中隨即冒出了一大堆糟糕的念頭,連宋悅違法亂紀馬上要被抓這種可能都想到了。
“不是,為什麽啊……您之前也沒跟我們說過,這事我爸知道嗎?”劉檸訕訕,“您別衝動……那個,小清他不還在國外玩嗎?您要走這件事他知道嗎?”
劉檸以為提到宋時清,宋悅會冷靜點。但她話音落下,宋悅複雜地看著她,幾秒後雙手捂住臉,轉身背了過去。
她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但劉檸知道,她在哭。
劉檸徹底慌了。
客廳的飯桌中央擺著宋悅和宋時清的一張照片。
彼時,宋時清還是長發,梳著高馬尾,站在宋悅身邊衝著鏡頭笑。兩人的身後是一棵掛滿了紅色木牌的老樹。也不知道是哪個廟宇中的姻緣樹,當年宋悅帶著宋時清拜遍了神佛。
——可宋時清終究不是她的孩子。
她自己的孩子甚至沒有生出完整的魂靈,宋時清是她從那座老山的破宅裡偷出來的。現在,困住宋時清的東西來找她要債了。
【我建議你還是別參合這件事了。】
那個自稱叫顧青的青年坐在她對面,目光很輕地落在她蒼白的臉上:【那東西和宋時清是高度綁定的,我不知道他們之間經歷了什麽,但就算我們真有本事讓他魂飛魄散,宋時清也得不到解脫。】
【去找博老吧,他至少能護你一段時間。你要是繼續留在這裡,那東西八成會找個役鬼上你的身,用你威脅宋時清。他和那個東西之間本來就不是活人該管的事情,你也是道中人,我不說明白你也該清楚。】
從百余年前,宋時清和謝司珩死亡的那一刻開始,兩人就不再歸人間界管了。這世上有多少惡鬼不得超生,有多少魂靈未入輪回就已經消散在了世間?活人要管死人的事情,不過是招惹禍端罷了。
宋悅終於是平複好了心情,轉過身,看向已經手足無措了的劉檸,“我沒和時清說,你也別告訴他。等我……在那邊都安頓好了,自己告訴他。不是什麽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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