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小廝這麽一叫,好幾個人都看了過來。
宋時清下意識繃起身形,不太適應這樣的注視。
好在人群中有人認出了他,沒好氣打了那小廝一下,“你怎麽說話的,那是我家的二少爺。”
說完他又朝宋時清討好地笑,“少爺,您是來找徐爺的吧,他在裡面和幾個老爺說事情,您過去就能找見他。”
聽見宋時清的身份,謝家支系的下人們先是一愣,隨即放肆古怪地打量宋時清的臉和身子,像是在看什麽奇珍異獸一樣。
宋時清不欲多言,抬步走了上去。
可就在他走上台階的時候,站門邊的一個漢子突然跨了一步攔在他面前。
宋時清抬眼,無聲盯住擋路的人。
漢子挑挑眉,又吊兒郎當地轉而個身站了回去。
宋時清側身穿過他們。
但他的主動避讓並沒有讓身後那群人收斂起來,反而更為囂張。
有人故意嘻嘻笑著抬高了聲,“真跟個姐姐似的。之前姨婆說大老爺認了個乾兒子當女兒養我還不信,現在——”
“什麽姐姐,妹妹吧。你瞧那小臉白的。石頭,你跟哥說實話,他到底是二少爺,還是二小姐。你們沒趁他洗澡去趴窗戶啊哈哈哈哈哈。”
在謝家的後院裡,所有人都顧忌謝夫人謝老爺,沒人放肆成這樣。但謝家的支系多是跑兩省賣貨的,手下人跟土匪比也不遑多讓,一時間,什麽惡心的說法都往宋時清身上招呼。
吃準了他不會反抗一樣。
宋時清眸光微微發涼。
前方不遠處,管家和兩個支系的謝家人站在一起,看著應該是在寒暄。
宋時清頓住腳步,朝管家招了下,示意他過來。管家跟身邊兩人說了句什麽,小跑過來躬身行了個禮。
“二少爺。”
“外面那些人都閑著,怎麽不讓他們去搬石料?”
管家一愣,像是沒想到宋時清會這麽吩咐。宋時清說的石料,是用來加高祠堂台階的長板條石,一塊兩百來斤,得老師傅帶徒弟才敢搬,不然容易砸死人。
管家打量著宋時清的神色,低下頭應了,“是,我這就讓他們去幹活。外面人多,您要不去裡頭坐著,小少爺也在裡面。”
“嗯。”宋時清從喉嚨裡發出了一個單音,也沒讓管家給他指路,徑直朝左側走去。
明明他之前隻來過祠堂一次,卻對管家口中的“裡面”熟稔了解。管家不由得多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眼皮褶子耷拉下來,裡面不知道是什麽情緒在翻湧。
“徐爺,徐爺。”
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管家收回目光轉過身,發現來人是在李嫂子身邊打下手的李虎。
“虎子啊,怎麽了?”管家拍拍袖子走了過去。
虎子是被李嫂子派來的,倒豆子一般將剛才前廳發生的事情跟管家說了。
才給自己的傻子女兒要到一個妾的名分,李嫂子面上不顯,實際心底早就笑開了花。趕緊派人來告訴管家,想讓他幫忙參謀參謀接下來的布置。
謝家人都知道,李嫂子和管家之間有些血緣關系。按理說,管家聽到這個消息該竊喜,不想管家的臉色卻越來越差,最後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李虎不明,“徐爺,您怎麽了?”
管家用那雙眼皮耷拉著的小眼睛盯著他,顯見是被氣得不輕。李虎嚇得不敢說話。
“……蠢貨。”管家咬牙切齒。
他抬步就要出去,走出兩步又轉頭吩咐李虎,“你去裡面看著二少爺和小少爺,有什麽不對立刻來太太院子裡找我。記住,有什麽不對先來找我,別輕舉妄動。”
李虎一腦門問號,訥訥點頭。
管家大步走出祠堂,腳下越來越快,到最後簡直是跑了起來。
謝家人都認識他,因而當他闖進謝夫人的院子裡的時候,沒人阻攔。院子裡的婆子丫頭還以為祭祖事宜出了什麽意外,都緊張地主動避了出去。
管家一把推開門,和裡頭的謝夫人對上了目光。
謝夫人抬了下手,“把門關上。”
管家轉身,將門合上。
外頭的天光被木門緩慢擋住,管家的手壓在門上,沉默了好一會,突然開口,“你答應過,不把他們牽扯進來的。”
謝夫人嬌笑了一聲,“呦,成我的錯了。你那個妹子鬧這麽大陣仗,按著我認她女兒做妾,我哪攔得住要找死的人?”
管家躬身轉向她。
這麽多年來,他似乎一直都是這樣,抬不起頭一般,很難想象當年管家在儺戲班子裡扮的是開路將軍。
謝夫人歎息一聲,“她抬進來也好。等宋時清死了,你們徐家人正好續上。一個都別想跑。”
管家不作聲,隻站著。
謝夫人自顧自說了一會,猝然間抓起茶盞砸向管家。
“說話啊!憑什麽我要被你們害成這樣!”
她站起來抓自己的頭髮,瘋癲地嘶吼,而管家沉默著,木雕偶人一樣一動不動。
好半晌以後,他死板地開口,“太太求您別讓胭脂進來,我還想活。”
“我也想活。”謝夫人睜大了眼睛,“可我的活路在哪?我的活路在哪!”
聲音傳到後面的屋子裡,謝崇明笑出了聲。他趴在桌上一邊笑一邊拍桌子,胭脂縮在另一邊,眼神驚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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