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會剪下庭院裡最美麗的一束玫瑰,然後出門與她的情人幽會。
這個情景成為了南決明童年時期情人節的常態,他經常看到母親在這一天穿著漂亮的衣服,拿著一束玫瑰花離開家,而宅子內的玫瑰花仍然靜靜地盛開。
而南決明的父親,同樣曾剪下一束玫瑰。
據說,原因是當時他的情人撒嬌說:“聽說尊夫人的玫瑰種得很好,我也要一束。”
於是,父親便前往庭院,剪下了一束贈送給了那位情人。
父親那一剪刀下去,引發了一場家庭風暴。
得知此事的母親大發雷霆。
因此,在情人節的第二天一大早,南決明就從陽台看到父母在種滿玫瑰花的庭院裡爭吵不休。父親指責母親不守婦道,母親辱罵父親浪蕩無恥。
最終的結果是母親讓人把庭院裡所有的玫瑰拔掉了。
如是,這片曾經美麗的花園在一場激烈的爭吵之後變得荒蕪和空蕩。
南決明覺得還挺可惜的。
因為從前的情人節,南決明還能坐在庭院裡,看看美麗的玫瑰花打發無聊的時光。
但那天之後,南決明就只能看著一片荒蕪。
如今已是成人的南決明坐在玻璃幕牆前,看著滿眼花團錦簇,竟然也恍惚間回到了那片寂靜的虛無中了。
時鍾走動,眨眼要到了下班時間。
麥冬仍是小心推門,謹慎問詢道:“南總,今晚下班後本來約定了要與小薑老板用餐……”
南決明抬起眼皮,心下一動:難道是因為我在情人節這天約了小薑,讓他產生了不必要的誤會嗎?
他的嘴唇微微一抿。
這幾年,薑歸辛在他身邊,如魚得水。
他已把薑歸辛的陪伴視作理所當然,亦覺得二人之間的親熱恰到好處。
薑歸辛偶爾的冒犯,也叫他覺得歡喜。
他根本沒想過要改變什麽。
直到薑歸辛今天送來了一束花。
南決明心緒零散,仿佛有一把鋒利的刀在悄然切割著他的思緒——這似乎是他近些年來,第一次因為某件事而真正感到困擾。
辦公室裡,繁花似錦,紅香綠玉。然而,南決明的內心卻沉浸在一片混沌之中。
——這感覺讓他不太舒服,就像是有什麽東西要脫離他的掌控了。
他是那個習慣掌控一切的人,無論是在職場還是在生活中,他總是喜歡將事情井然有序地安排在自己的掌控之下。然而,現在,他的內心卻被一股不可名狀的情感所困擾,仿佛有一股不可抗拒的潮水正衝擊著他的內心堤壩。
他閉上眼睛,嘗試冷靜下來,但這股情感波動卻讓他感到焦慮和不安。
似乎有什麽要衝破他的掌控感了。
而他,最不願意面對的就是失控。
他握了握椅子上的把手,臉上溫和微笑:“先擱著吧,我還想再看看匯報。”
麥冬愣了一下,然後立即點頭:“好的。”
今天的事情,自然是薑歸辛早有預謀。
在別墅裡,薑歸辛把用餐區布置得分外浪漫,玻璃茶燭杯閃爍點點燭光,散出斑駁光影,水晶玻璃手工描金花瓶養著卡布奇諾玫瑰,醇香優雅。
他一個人坐在桌邊,讓燭光跳躍在他皓白的臉頰上,眼神卻冷淡得很,無關風月。
因為他知道,他要等的那個人,大約不會來。
但這些功夫都要做足。
如同他曾經等待過的無數個夜晚。
只是那些夜晚,他不知道南決明到底會不會來。
和南決明在一起三年了,他總是處於這樣被動的等待中。
因此,每一個被動等待的晚上,他都十分緊張。
唯恐南決明會在他某一個疲憊松懈的時刻推門而入,撞見玫瑰柔嫩花瓣上不可避免的瑕疵。
這一晚倒是好。
薑歸辛突然笑了:起碼今晚我不必懼怕自己的不完美。
從前,薑歸辛只會像一朵花一樣,安靜地等待。
但今天,他不一樣。
他拿出手機,拍下了燭光與玫瑰,發給了南決明,並附言:您到哪裡了?
南決明收到信息的時候,也感覺難以置信。
他很難想象薑歸辛竟然會催促自己。
這簡直是盤古開天辟地破天荒第一回發生的奇聞。
南決明沉吟半晌,把手機倒扣桌上,選擇已讀不回。
然而,薑歸辛卻接二連三地發來催促的信息,莫一不是哀怨如閨怨詩主角的纏綿悱惻,催人心肝。
看著一條條的信息,南決明半邊身子如泡在蜜罐裡,卻又有半邊身子似被利劍刺中。
他那固若金湯氣吞萬裡如虎的心,此刻竟然成了一座搖搖欲墜的城堡,風流要被雨打風吹去。
薑歸辛的信息是大約每小時發一條,倒也不至於奪命連環,他也知道過猶不及。
他一個人坐在別墅的餐廳裡,散漫地發送著哀婉的字句,冷眼看著殘燭將盡,蠟炬成灰。
看著時鍾指向零點,薑歸辛放下心頭大石。
畢竟, 他和南決明有默契,過了零點,視為約會作廢。
今晚的功課已經做完,該去睡覺了。
薑歸辛從椅子上站起來,打算把這場獨角戲的道具一一收拾乾淨。
當他的手伸向玻璃茶燭杯的時候,卻突然聽到外頭門被打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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