訇然,嵇宜安抬起眼來,他心中已然明白自己確實退步了,他還自喜於自己傷了眼還能與殺手一戰,一直以為這些年他劍風更為沉穩有力,然而一切都錯了。
師父喊師叔來此,並非全是為護他,更多是為了警醒他。
四年倥傯過,而他早已從開始就錯了。
“你知道當年,你爹是如何找到嵇宜安的嗎?”鍋爐艙外,武山河低低一笑。
他走近阮少遊身邊,低首附耳。
當年阮將行站在嵇宜安的面前,形容枯槁。“嵇少俠可還記得當年我一飯之恩,如今求你報答,雖是挾恩以報,卻也實在是走投無路,出此下策。”
“不知阮大掌櫃想要什麽?”
“我要你的七年,”阮將行啞聲道,“我要借你背後梁州豪俠之力,在我死後護住同仁。我死之後,還有幼子無人憐恤。”
嵇宜安沉默了。
阮將行見狀,掀袍跪下,“我以同仁大掌櫃之名懇求嵇少俠,便當還人恩情,憐我幼子孤苦無依,來世我必當牛做馬相報還……”
“您先起來。”
“求嵇少俠出手相助!否則阮某,長跪不起!”
“解無生曾親口說,宜安在劍道上的天賦無人能比,”武山河壓嗓語氣淡淡,“他犧牲了自己身為劍客最寶貴的四年,只為了護住未曾謀面的你,還有你的破爛鏢局。他隻受了你爹一飯之恩,而你們阮家欠他的恩情,是怎麽都還不清的。”
當年,解無生力阻嵇宜安上寧京,然而他一意孤行,不肯退卻。解無生冷冷看著他道:“你莫要後悔。”
“師父,宜安從不後悔。”
四年後的如今,阮少遊怔愣著抬起眼,穿過船旗飄揚與葉歸德遮擋的半個身形,他緩緩對上甲板上嵇宜安看過來的視線。
他竟從未發現,那人的目光中飽藏如此多的猶豫與堅定,在兩相為難間如行獨木之橋,走在當年所選擇的道路裡。
阮少遊不知嵇宜安是在看葉歸德,還是看自己。他又多想問,
嵇宜安,你,可曾後悔……
從未後悔。
哎 很努力想寫好,一章會修好多遍 ,有時候發出來也忍不住再改,所以更新較慢,不過我寫順了的時候還是能寫很多的嘿嘿。
第24章 過個渡
嵇宜安練完劍回來,武山河已經離開了。
阮少遊從懷中拿出油紙裹著的烙餅,遞到他面前,嵇宜安咬了口,就發現阮少遊一直盯著他看。他吃著餅半琢磨,咬了幾口又試探遞回去。
“別人手裡的餅更香?”
阮少遊搖了搖頭,只是看著他。“你吃吧。”
武山河說得沒錯,嵇宜安是他此生第一對不住之人,他既知道從前是他爹挾恩以報,一時也不知如何面對嵇宜安,他又該如何去報還這個劍客虛度的四年。
“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少爺,這是元稹寫給妻子的。”
“我知道。”
嵇宜安微愣,阮少遊卻沒再繼續往下說。
他吃完便繼續去鑽研劍譜了,漕船行駛在江上,正巧今日風向不好,船戶們控制桅杆風帆,行於逆水中。
之後幾天阮少遊都沒做什麽出挑的事情,換了床被褥後他就規規矩矩在自個兒屋裡睡著。夜裡嵇宜安路過武山河房間,聽見船戶稟報說陸三已經平安抵達寧京。
大哥還會專門留意陸三安危嗎?
武山河瞧見人影推開門來,看見他一愣。“怎麽在這。”
“有些餓了,去瞧瞧灶上還有沒有能吃的。”
武山河點點頭,船戶就退下。“明日我們也能到寧京了,怎麽樣,有什麽打算嗎?”
“回去問問老周,沒什麽事的話,大概就要和師叔啟程去華亭了。”嵇宜安聳聳肩,“聽說師兄姐們也都過去了,真沒想到華亭古壁的那卷劍譜有那麽大的魅力。”
“去的劍客不少,可現在還無人能參透其中精妙,你天資那麽出眾,或許能做這第一人。”
“大哥謬讚了。”
武山河目光微移,忽然勾起唇角。“聽說你師父催著你回去,本來是因為恩情才留下來,要是阮少掌櫃和你說不必報這恩情,你還留嗎?”
嵇宜安眼露疑惑,然而還是順著武山河的意思說。“如果他不需要我了的話,我自然也會離開,大哥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要走的路。”
咚一聲,嵇宜安轉過頭,發現阮少遊手拿信件趔趄一下站在樓梯拐角處。他再轉頭看武山河就明白過來這話意思,眼裡多少有些責怪。
“老周失蹤了,剛到的信。”少遊不知在想些什麽,只是走近了把信遞給他。
嵇宜安瞳孔微縮,打開紙條去。
鏢局飛鴿傳來的消息,阮少遊信箋到達的前一晚,周大海便失蹤了,鏢師們搜了他的屋子,發現留下一封信,大概意思是九州各處偏遠之地,本無官鹽可販,縱使在寧京,貧苦人家也無錢買鹽。
他雖為一介鏢師,只要能有出力助人之事也願為,如他之人各行諸業皆不在少數,乃是從心所為,雖如此將鏢局置於險境,他心中亦覺愧疚,故此離去,萬望少爺珍重。
嵇宜安讀罷,心下竟還有些感慨。
阮少遊接過紙,面無表情。“合情合理,無錯可挑。”
“少爺覺得這信是偽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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