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很冷,景寬說只要他能幫助自己拿到江湖令,便放他全須全尾地離開,臨走時還留下了紙筆,要他寫給解無生求救。
“當然,割下你的手送給你師父,效果也是一樣的。”
可是有一點景寬不知道,那就是讓嵇宜安到酒肆去參與謠言紛爭的人——正是解無生本人。
“宜安,你相信師父嗎?”“相信。”
嵇宜安知道,師父暫時是不會救他出去了。
獄卒催促著他趕快寫字,他動了動手,鐐銬叮當響,筆潤濕了墨液,他努力拿穩筆在紙上寫著字,歪斜寫了一列字。
等十五從牢房外頭往裡看的時候,瞧見只有一句話。
師父在上,問少遊安,弟子平安。
十五隔著牢門,站在他的身前。“許久不見,你還是這般惦記少掌櫃。”
“嗯。”
“你們倆現在如何了?”十五淡淡問,“我在淮南離開的時候,少掌櫃可喜歡你喜歡的緊,到現在也該戳破了吧。”
“他與我說明心意了。”
“那你呢?”
“……我答應他了。”嵇宜安沉默會兒,放下筆。華亭地動那日,他答應阮少遊只要他活下來,什麽事都可以。
“少掌櫃確實有死纏爛打的好本事。”
“不,”嵇宜安長呼了一口氣,又倚著牆躺下來,“如果換成別人死纏爛打,我不會答應。”
十五低低笑了下。“真好。”
她繼續說:“廠公本來是吩咐賈家的人毒死你了事,算作給萬仞莊主的一個警告,你若想要活下來,就該順著他意行。”
嵇宜安聽到賈家,眼神一暗。果然,還是賈皓嗎?他想到了什麽,“……毒藥最後換成了五石散。”
“不,是我用五石散下在酒裡,中和了毒藥的藥性。”
嵇宜安又抬起眼,定定看著她。
“本來是想通過這件事提醒你,有人要對你下毒,讓你以後警醒點,”十五嗓音淡淡,“誰知你這般無用,轉眼又被抓了進來。”
算作鏢局那時,嵇宜安待她好的回禮吧。不過,她也隻幫他這一回了。
“求你師父救你吧,你還能夠活著出去。”
“我做不來。”嵇宜安指尖敲打著膝蓋,散亂髒汙的長發之下,一雙眼仍是明亮。
舍一人之身,成天下之仁,如今這局面就是師父棄了他,他也會坦然接受,最多——也只是對少遊不起。
十五沒再聊下去,轉身走了。
隔壁被關著的遊俠聽到他那樣說,低低地讚歎開了。
景寬正閑坐在涼亭裡,身旁男寵為他剝著葡萄。他的手向下摸去,不輕不重地揉著跪侍之人的臀。
“本座瞧這葡萄今日格外的甜?”
跪侍的人低低笑了起來。
十五走過來,走到景寬面前。“他不願意。”
“連小十五親自出馬都無用,還真是軟硬不吃。”景寬抬手去,一雙手指節分明,把玩著男寵垂下的長發,“萬仞那邊怎麽說?”
“紙綁在箭上射了進去,他們應當知道嵇宜安在我們手上。”
“還是沒反應?”
“是。”
“砍下他一隻手,再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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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宜安仍舊盤坐在地牢裡,看著外頭獄卒來往走的影子。
以前不曾覺得,如今一個人坐在這,才覺得有些空落,可能沒有少遊在身邊鬧騰多少覺著不習慣,他在這裡別的倒是不擔心,唯擔心少遊在外頭心急,做出什麽傻事。
今早出門的時候,阮少遊還翹著腿在桌前嗑瓜子,讓他早些回來。
可能在死纏爛打下答應之後,悄然之間,嵇宜安也確實渾然不覺地陷了進去。
“喜歡麽?”嵇宜安低聲喃喃,原來是這種感覺,一個人獨處的時候,總盼望那人能陪伴在自己的身邊。
十五又來了,後邊跟著的人端著一碗藥,一把刀。
“這是止疼的藥。”十五站在他腳前,“喝下以後會好一些。”
鎖鏈叮當,嵇宜安抬起頭看向十五,抬手接過藥,他一飲而盡。
他還得活著出去。
侍衛拿著刀,一步步靠近來。
第49章 何必呢
刀鋒落在手腕上,割開皮肉滲出涔涔血跡。
侍衛還要再向下一寸卻沒有辦法,因為嵇宜安用左手牢牢地攥住了刀刃,血就這樣一滴滴下來,落在稻草堆上。他面色蒼白,抬頭看向十五。
“再等等……我要見廠公。”
消息送過來的時候,景寬咬著葡萄,眉頭一挑。
“本座當他還是給寧死不屈的硬骨頭,沒想到也不過如此。”嵇宜安屈服了也是好事,省卻他許多麻煩,景寬站起身拍拍衣裳,“走,就愛看這樣的人像狗一樣跪在本座的面前,搖尾乞憐。”
十五留在身後,靜靜看著。
地牢裡,仍舊是陰暗濕冷,彌漫著發霉的陰仄氣息。日光難從頂上那點小窗中透進來,嵇宜安動了動身子,捂著手腕艱難跪坐起來。
景寬從階梯走下來,捂著口鼻拐進門,低頭看他。
“說說看,留著你有什麽好處?”
“……廠公想要江湖令,無非是想要師父親手獻上江湖令,作為他投誠的標志。”
鎖鏈叮當磨著地,嵇宜安拽著它挪上前去,卻因為距離受限,沒辦法再更進一步。他弓背看向景寬,“師父揀選我為下一任盟主,廠公若是不嫌棄……在下願意在不久之後,手捧江湖令親自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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