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們總是很希望嵇宜安踏出這一步,能像今天這樣當著眾人的面說,我便是要如此去行,而這並非出於私情,乃是對高義的尊重使然。
眾人沉默半餉,王全得最先走了出來。“我教。”
“晚輩家中是開鏢局的,有的是錢重修谷中練武場與藏書閣,”阮少遊不緊不慢地搖著扇子,“修繕整個天鶴谷也可以,反正不缺燈油錢,刀能磨,人能練,最重要的是人心在,沒有掌門長老管事怕什麽,諸位前輩各個藏著功夫,難道眼睜睜見天鶴谷就此敗落嗎?”
“看不出啊你小子。”王全得上下打量,“出手這麽闊綽,你可知修繕天鶴谷要出多少錢?”
“反正晚輩也不會有兒女要繼承家產,於其便宜了家中二叔,還不如送給諸位前輩呢。”阮少遊笑眯眯看了眼嵇宜安。
後者早已轉過頭去,輕咳一聲。
阮少遊這番話,可算是徹底打消了眾人的後顧之憂,道長們多少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陸陸續續的,道長們都走了出來,直到他們走入議事殿,燈台燭火搖曳,座椅上的塵垢被人拭去,擺放已久的杯具重新洗淨,泡上了新茶。
檀香嫋嫋,眾道長圍坐一處,沉寂已久的議事殿像是忽然有了人氣。
嵇宜安當仁不讓,掀袍在主位上落座。
“其實晚輩自華亭而來,在論劍盛會上見到許多追求劍道的俠客,與他們切磋武藝時,也有許多年輕子弟圍觀,”他垂眸道,“他們大多是慕名而來,根骨不錯,資質尚可,來尋名師指點的機緣,拜師學藝。”
“每年華亭論劍大會,確實有很多門派是抱著收徒打算過去的。”老道長微微頷首。
“所以晚輩想,論劍盛會已延續千百年,然而還沒有武林門派專門說要論刀,”嵇宜安撐手道,“如果能借江湖令廣發請帖,在天鶴谷搞一個論刀大會,屆時諸位前輩就能尋到不少好苗子。”
“倒是個主意啊。”王全得眼前一亮。
他多年因為感傷谷中淒清不曾回來,但心始終還在天鶴谷中,如果真能有振興天鶴谷的機會,他自然是極為歡喜的。
“那就發請帖,再利用大會開始前的那段時間,修繕天鶴谷,”阮少遊盤算著,“不過也不能白修,大會開始的時候使刀的各門派都會來,屆時本少爺得在山頭掛一面同仁鏢局的旗幟,得讓前來的俠客知道此次大會的錢由我們同仁出了。”
這也變相算是宣傳了同仁鏢局,日後四方遊俠自然也會多照顧鏢局的生意。
“沒問題。”
“新修的閣樓可以取名為同仁閣,紀念此次同仁鏢局大義。”有道長出聲。
“請帖上也得說明天鶴谷現在的情況,”阮少遊合扇道,“深藏功與名的做法不可取,前輩們犧牲如此之大,自當廣而告之,讓全天下人都看看什麽才是真正的大義。”
“這……不妥吧?”
“欸,”王全得伸手道,“我看成,我早便想如此說了。”
眾道長們紛紛商討大會細節,丐根兒決定明日就下山買筆墨紙硯,回來讓阮少遊擬寫請帖。更漏聲斷,議事殿中還是燈火通明,眾人越聊越覺暢快,一掃多年鬱結與落寞,不覺時間飛逝。
直到後半夜的時候,阮少遊尋了個上茅廁的借口出去了。
而議事殿外,因為看到山上燈火而上來一探究竟的文陰乙等人,在放下心的同時,也不禁驚奇於嵇宜安與阮少遊的想法與做法。
“他們是想憑兩人之力,盤活整個門派,”文陰乙欣慰看著,“我看那位嵇少俠的行事做派,完全是少盟主的樣子,少掌櫃他終究也是長大了。”
“可不是,我這個子長得,叔還滿意吧。”背後,戲謔聲音響起。
文陰乙錯愕轉過頭來,瞧見阮少遊正負手站著。他驚訝後退一步,“好俊的輕功,竟然連我都沒發覺。”
阮少遊上前一步,抱胸懶散倚柱道,“你沒發覺的事情還多著呢。”
“我等之所以上山來,只是瞧見燈火,怕天鶴谷裡的老前輩們出了意外。”文陰乙拱手行禮,“真是巧,阮少掌櫃,又見面了。”
“叔你還和我裝,我都認出你了。”
文陰乙抬眼一驚。
“阮少掌櫃這是……”
阮少遊笑笑,摁下他行禮的手,“你在鏢局的時候我雖小,卻有印象,先前沒想起來,這會兒福至心靈倒是知道了。”
文陰乙先是瞳孔一縮,隨即看向四圍同來的幾人,忽而無奈搖了搖頭。“沒想到少掌櫃記性竟然如此之好。”
阮少遊仍然倚著不動,微挑了挑眉。
“我等遵老掌櫃的意思來殷州,已經有八九載了,未曾想竟然還有再見少掌櫃的一日,”文陰乙頓了下,比手勢形容道,“當初少掌櫃才這麽點大,遠遠的只見過我幾面,我以為你早便不記得了。”
“咦,原來你們還真是啊。”
文陰乙一愣。“少掌櫃這是……”
阮少遊抬眼笑眯眯道:“其實吧我先前,是詐你的,我對你並沒有印象。”
“什麽?”
他懶散支起身子,看著丐根兒等人從裡頭陸陸續續走了出來。
“文陰乙,文鱗樓——你們應當就是我爹當年從鏢局帶到文鱗樓的人吧,”阮少遊走上前錯身間,揚扇瞥了眼他,“這些年在殷州為沿縣各村百姓通風報信,聯結江湖俠客與戍關將士,護佑他們安寧,我一早便看這很像是常遠侯的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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