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宜安終於意識到葉歸德所說的粉飾太平是何意思了。
在他忽視與看不見的地方,早有勢力暗流湧動著,如果他只是一名劍客,這一切與他無關,但是師叔說得對,他的肩頭擔著責任。
嵇宜安回去之後,一夜未眠,盤膝陷入沉思。
阮少遊半夜出來小解的時候看他屋裡仍然點著燈火,猶豫一會兒,還是從他窗邊經過而未驚動。
得賴於縣尉鬧的那一出,有關於太子的謠言竟然就在華亭城中悄悄流傳了起來。隨著論劍盛會的舉行,四方遊俠們的流動,這些事更快就會被傳到更遠更多的地方。
到如今,謠言已經成了太子德行有失,天降異象於華亭,雷擊古壁地動四方,而星象中太微垣殘缺,也宣告太子即將隕落。
嵇宜安想了一夜,總覺得這些事情的發生不像是空穴來風。
先前到處傳言華亭古壁有精妙劍招,吸引四海遊俠前來,這樣大量人口的流動,幾年也難有。如今論劍盛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顯然是幕後之人借遊俠之力散播謠言。
師叔讓他查,他又該如何查。
嵇宜安想了想,還是從床上下來,連夜磨墨修書一封,將這裡的事情詳細交待了一遍,傳信於陸三。
曾經的暗哨,如今的陸元溫陸大人,他身在漩渦中心,當知曉局勢變化。
天明了,雞叫三聲,嵇宜安終於打開門,看見打著哈欠的阮少遊站在他門前,抬起手上的粥來。“餓了吧,快吃。”
第41章 廟堂上
寧京裡,陸三把玩著核桃,面無表情。底下人來報,漕幫幫主武山河在寧京城離奇失蹤了。
武山河的漕船搭乘著嵇宜安他們北上來到寧京,在嵇宜安趕往華亭之後,他就在寧京失去了蹤跡。陸三知道他是要暗中談一筆生意,所以起初不以為意,直到漕幫裡邊開始生亂,他的人把消息遞了上來。
陸三才意識到了不對勁。
底下人行了禮。“現在是一位名不見經傳的王旗主在代管幫中事務,按理來說幫主失蹤,還有副幫管理幫中事務,可是——”
可是曾經的副幫已然背叛了漕幫,改換身份成了寧京的高位者,這就成為了漕幫的空虛之處。
陸三的眉頭微微皺起,他指敲著桌面,核桃在桌邊咕嚕嚕滾了圈,“寧旗主不是武山河的人嗎,他人呢?”
“和幫主一同失蹤了……”手下人猶豫道,“大人,漕幫幫主那邊……”
“找,”陸三站起身來,“傳令下去,哪怕把寧京都翻過來,也要把人給我找到。”
“是。”
底下人退下之後,陸三備一匹快馬,趁夜來到常遠侯府。
他敲開後門,仆役開門,他就戴著鬥笠走了進去。常遠侯府裡,丫鬟挑燈點著廊廡下的燈籠,看見他之後衝衝行了個禮,陸三徑直穿過庭院,走到書房外俯身作揖。
“侯爺,陸元溫陸大人求見。”
“讓他進來。”
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陸三轉過身,看寧榮正在練字,淡淡墨香味彌漫在書房裡,他絕不信寧榮會閑到這個地步。
他站在原處等了會兒,看寧榮仍一筆一劃頭也不抬,練得十分認真。
“侯爺今個兒倒是好興致,”陸三笑了下,終是在書桌邊甩袍落座,撐手向寧榮時瞬間收住笑容,“敢問侯爺,武山河在何處?”
“嗯?”寧榮偏了偏頭,狼毫尖上蘸了墨,“漕幫幫主……他不在漕幫?”
“這天下有何事能瞞得過侯爺。”
“那本侯爺記得沒錯的話,你離開漕幫的那天,武幫主可是要活活燒了你。”寧榮寫了個永字,仿佛終得空一般抬起頭看了陸三一眼,“如今急哄哄地找上門來,怎麽,這是對舊主子心有愧疚?”
陸三摩挲著指腹,沒核桃在手,心中沒來得一股不耐煩。
當初他在淮南的時候身份暴露,按幫規,當執火刑。
他心知肚明,那天如果不是武山河掐著點等同仁鏢局的人過來救他,幫規森嚴,他根本不可能活下來。
他們倆相識近乎十年,雖比不上嵇宜安於武山河的救命之恩與兄弟之情,但這十年也算是風雨同舟,隻稍一個眼神或是動作,就能明白彼此的想法和要做的事。
其實,陸三有時候想,武山河或許並不是完全不知他是朝廷中人。只不過有些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來沒有說出口。
“有些地方你很像我,”寧榮轉了轉手中毛筆,“說說看,武山河失蹤的原因。”
“是我錯了,以為他們的目的只是借漕運,偷運私鹽,”陸三身子微微後仰道,“可販賣運送私鹽固然能牟取暴利。但還有一著後手,就是在我離開之後,趁漕幫內中虛空對他下手,借機掌控漕幫,控制水運。”
這些事原本就起於朝廷黨爭與皇嗣之爭,他們心知肚明。
西平黨人站的是北平王趙麟的隊,缺錢,就鑽鹽政的漏洞;需要水運,就盯上了漕幫的勢力。
所以他們借私鹽的事讓陸三這位副幫主離開漕幫,使得武山河作為幫主,短暫地處於孤立無援的地步,又在暗中算計,要的就是現在漕幫的群龍無首。
“不錯。”
“控制住漕幫的幫主等同於控制住整個漕幫,我不信那些人現在就急不可耐地殺了他。”陸三傾身看向寧榮,“侯爺有法子救他吧。”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