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徑自去廂房,推開屋門,血腥味濃濃彌散在半空,阮少遊微皺了鼻頭,踏了進去,那人的身影隔著屏風傳來。
“我要見你們嵇鏢頭——”
“你到底是何人?”其中一個鏢師問道。
“讓我見你們鏢局的嵇宜安……”
阮少遊轉過頭,對上嵇宜安迷茫目光,他繞過屏風開口道:“嵇宜安在這,你有什麽事?”
那人看到嵇宜安,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面上因為失血過多而慘白,他伸手緊拽住嵇宜安的衣袖不放,喘著粗氣間險些從床上翻下,“救陸三,救救他……”
阮少遊的目光倏然一凝。
嵇宜安連忙俯身穩住他呼吸,阮少遊揮手斥退眾人,沉聲問道:“你是何人?”
“我乃暗哨袁種,”他低低咳著,不斷吐出血來,“陸三已落入漕幫幫主之手……身份泄露,明日便會依照幫規處以火焚死刑……”
“怎麽會。”阮少遊愣住。
“救他!”
陸三潛伏在漕幫,是為查私鹽案,如今卻是私鹽案幕後之人釜底抽薪,反查出他的身份曝於漕幫,嵇宜安的衣袖被緊拽著。
“所有對外的消息都被切斷了……”袁種的傷口又溢出血來,他目光怔愣著,緊緊看向嵇宜安,“他說你可以,你可以救他。”
阮少遊猛然扭頭,看向嵇宜安。
漕幫幫主……嵇宜安一愣,那或許,他還真的可以。
第21章 陸元溫
月過中天,一夜難眠。
“他本是右相之子陸元溫,官僚子弟向來倚靠蔭封進入仕途,可他偏要入暗哨門下……他從來不是為了自己!”袁種艱難喘著氣。“此處離寧京千裡之遙,他所能仰仗的唯有你們。”
嵇宜安替他重新包扎了傷口,“我們會救他。”
“陸三之事,先傳信於常遠侯,只是一來一回耗時眾多,免不了先斬後奏,”阮少遊謀劃道,“既然他是官僚子弟,那就憑印信調動府衙官兵,大張旗鼓逼漕幫交人。”
葉歸德進門來,“強龍難壓地頭蛇,漕幫內部根系錯結,若他們一口咬定沒有找到陸三蹤跡,官府也難搜捕。”
“我真的可以……”嵇宜安一頓,“漕幫幫主與我有舊情,只是好久未見,不知他是否還記得。”
有舊情這詞從嵇宜安口中說出,再傳到阮少遊耳中怎麽聽怎麽刺耳,他敏銳察覺到其中不同,“什麽舊情?”
“就……”
“既然是巳時執行火刑,此事就不可再拖。”葉歸德打斷他話道,“我這便快馬趕去府衙,你們也不要孤身前去,人多勢眾講話才有底氣。”
“可哪裡來的人?”
“放心,這不難,”阮少遊似想到什麽般,揚起唇角,“淮南分鏢局別的不多,就人多。”
淮南同仁號稱接容天下遊俠,老狗急匆匆推門進來,瞅見少掌櫃看他的眼神中,難得帶了滿意神情。
天剛破曉的時候,同仁鏢局的大門打開了。
老狗拈著兩撮須先踏出門,隨後左右看看,一揮手,兩邊便走出十幾來個襤褸俠客,隨即牆頭連著兩邊巷子裡,翻出的人多拎著刀槍棍棒,他往前走去,後頭的人就跟上,幾百號人仿若蝗蟲過境,浩浩蕩蕩往渡口而去。
“保量不保質,湊合著。”阮少遊拍拍嵇宜安的肩。
“能有用嗎?”
他笑笑,“這是陸三該擔心的問題。”
漕船裡,鐵鞭狠狠落下,陸三咬緊牙關身子一顫。他這一步走的是險棋,除了袁種之外,無人知曉他的打算。
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堂上,漕幫幫主武山河揚起手,執鞭刑的人才停了手,武山河站起身,拎了壇酒走下來。體格健碩的漢子,他的長相帶著幾分狠歷,叫人退避三舍。陸三被吊在一邊,就顯得瘦弱許多。
“你跟在我的身邊,也有近十年,坐上副幫這個位置,也有三年之久。”
“幫主記得倒是清。”
“誰都知道,我武山河最講義氣,也最恨背叛。”他捏住陸三下巴,神情冷厲,“可為什麽是你——潛伏著的朝廷暗哨,我從沒有懷疑過你。”
陸三抬眼看他,血沫溢在唇齒間。“陸某有愧幫主信任……”
“啪”一聲,武山河抬手重重甩了他一嘴巴子。陸三的面上立即就腫起了紅印。懷裡的酒壇開了封,武山河攥著壇口傾倒去,自上而下澆了陸三一身的酒液。
烈酒蜿蜒流過傷口,劇烈的刺痛感令他一下子就弓起了身子,屈臂悶呻。
“你活該受著。”
“那便謝……幫主賜酒。”
“本幫主敬你這十年陽奉陰違的效忠,”武山河松手,摔了酒壇子轉身大聲道,“接下來,便依幫規處置!”
陸三猛然沉下眼來。
鐵錨被搬上船甲板,武山河手攥鐵鏈,一手扯住陸三的領口一路拖去,拖拽出一路濕淋血跡。幾個船戶別過眼去。
誰曾想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幾日之前陸三才用此法處置了幫中偷運私鹽之人,今日,同樣的刑法就會落在他的身上。
武山河面無表情把他拖到鐵錨旁,就要吩咐人用鐵鏈捆上。
“幫主,”陸三勉強喘著粗氣,一把攥住武山河的手腕低語,“幫裡尚有朝廷另一派人的潛伏,他們聯合江湖中人,滲透漕幫……偷運私鹽進行販賣,我死以後,你一定要多加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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