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中只剩下半包的量,手指沾了點,勉強送進嘴裡,又覺得不夠,嵇宜安卻不準自己再服用了,他咬著牙,額間開始滲出細密的汗,如同抓心撓肝一般難受。
連著呼吸也急促起來。
茶水淋在面上和脖頸間,皮膚開始析出不健康的紅,嵇宜安趴在桌子上,低低喘息著。
他知道總是這樣,最開始難受的緊,過些時候會好些,隨後又是一股更難受的勁頭上來,就這樣一直折磨著人,直到心魂都要潰散開去,被徹底擊敗。
其實嵇宜安一個人的時候,試過很多辦法,有一次是把自己綁起來,然而最後卻昏了過去,還是阮少遊發現了他,強灌了藥進去。他後來發現,還是肉體的疼痛更能使自己清醒點,偶爾便在手腕上劃上一道。
嵇宜安再睜開眼來,已經感覺身子有些使不上力氣了,只是細密地癢著,好像被蟲子一點點啃齧著。很快渾身又熱了起來,開始連著骨髓都難熬起來。
他扯開衣衫,扯開肩頭的紗布,閉緊眼,往傷口狠狠摁了下去。
廂房裡,逐漸傳出一聲聲壓抑的悶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月過中天的時候,大堂裡人都散了,廂房裡也都滅了燈,嵇宜安反鎖著廂房門,又是暗著沒有點蠟燭,眾人隻當他是早早睡了。然而卻不知桌上,地上,滴答著血跡,淌著粘稠的血絲。
嵇宜安重新用紗布包扎上了傷口,披上衣衫,一張臉已經是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
他也不敢點蠟燭照明,借著月色摸索到一旁放長巾的位置,然後伏下身子去,一點點把桌上和地上的血跡擦乾淨。他知道明天阮少遊準是第一個尋過來,阮少遊又是心細的,因此不敢留一點痕跡。
濃重的血腥味彌散著,那半包藥粉,已然只剩下張空的油紙。
許久,嵇宜安收拾完一切後,就開窗來通風,迎著北風刮進來幾片雪花,涼意一下將他吹得清醒。
他擔憂地歎了口氣,他自己倒是無所謂這一切,只怕阮少遊會因此生出別的什麽心思。到底是華亭發生的一切才讓阮少遊覺得自己無用,進而去找常遠侯,也就扯出了文鱗樓。
說到底阮少遊想要碰文鱗樓,也不過是為了護住他。
第66章 空唏噓
寒風吹著夜色下的雪花紛飛著。
嵇宜安不知道如果此刻抬起頭的話,屋頂上,阮少遊正撐了一把油紙傘,獨自坐在屋脊上。
阮少遊垂眸往下看去,看見嵇宜安趴在窗邊的樣子,抖著沾著血色的長巾,團起來一拋拋向遠處,試圖“毀屍滅跡”。
“笨安安。”
他輕嗤一下,將油紙傘扔一邊,癱在屋脊上不動了。
雪紛紛揚揚落下,落在他的臉上涼涼的,很快又化開,落在衣袍上,就漸漸在衣袍的褶皺處堆疊起來,滲著點濕意。
過了會兒嵇宜安又吱呀一聲關上了窗戶,阮少遊重新坐起來,抖了抖身上的雪。
身後,悄無聲息地落了一人。
“花師兄怎麽,也得空上來吹風了?”阮少遊轉過頭去,瞧見是花有道,神情還有些意外。
“你的腿傷還沒好,貿然用輕功於你恢復不利。”花有道負手站著,淡淡看他。
“我發現師兄你總是知道很多事,但不說出口,”阮少遊眼底帶了幾分興趣,“你這次上來,不會只是為了提醒我腿有傷吧。”
“你想接管文鱗樓?”
“師兄消息很靈通嘛。”
“做了常遠侯的棋子,再想脫身就難了,”花有道在旁邊坐下,不知從哪找出的酒葫蘆,喝了一口,“我與他有交情,你若不想,我可保你。”
“我為何不想?”阮少遊看向花有道,笑了下,“我總得有什麽東西能拿得出手吧,要不然你的小師弟以後出了事,沒人能上怎麽辦。”
“你才十八歲。”
“差兩年就及冠了,總不能一直跟在他身邊,卻只能做逗他開心的事。”阮少遊往後撐手去,看向被烏雲遮住了的月頭,黑漆漆的,看不見光,“每次看見他毒發,我卻只能躲起來,他不想被我看到,我也害怕看見他這樣。”
花有道沒說話。
“師兄有喜歡的人嗎?”
“……”
花有道還是沒說話,但卻灌了一大口酒,忽然間又站起身來,徑自飛了下去。
留下阮少遊一個人在屋脊上,摸了摸鼻子。
過了會兒,阮少遊還是覺得冷,也跟著飛身下了去,他從開著的窗下去回到廂房,重新關上了窗。推開門去,大堂寂靜無人,只有一點燭火。
丐根兒不知從哪又順了隻雞腿,揉著眼從後廚那邊過來,阮少遊勾了勾手指,給了幾兩銀子,輕聲吩咐他煮碗清湯面去,敲一敲嵇宜安的門。
“嵇大俠應該睡下了吧。”
“沒呢,還醒著。”阮少遊看了眼嵇宜安廂房的門,收回目光來。“話說回來,你知道嵇宜安那個姓花的師兄,他什麽身份來歷嗎?”
“少掌櫃你想知道啊?”
“剛和他聊天,感覺像是哪裡把他開罪了,聊得很是微妙。”阮少遊撐手在欄杆旁,小聲問丐根兒,“你知道多少?”
丐根兒唔了一聲,想了會兒。
“我只知道這位花大俠,原來家中很是顯耀,好像是什麽大將軍的嫡子。但是因為被人陷害,沒辦法入仕途,於是就離開京城當大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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