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臨淵嗯了一聲。
他的視線向許一鳴身後看了看,片刻後,又回到了許一鳴身上:“……許教授,我父親呢?”
老教面不改色道:“艾瑞斯還在忙研究所遷移的事情,晚點就會過來看你……還有什麽其他的地方不舒服嗎?”
而躺在病床上動彈不得的少年卻仿佛已經看透了一切,語氣平靜地又問了一次:“許教授,我的父親現在在哪兒?”
許一鳴一噎。
“……在提到我父親的時候,您的精神波動會明顯變大。”嘶啞的聲音稍微停了一下,不知道是因為太久沒說話而感到疲累,還是因為在努力控制胸腔裡翻湧的情緒,“請您告訴我,他現在在哪裡?”
許一鳴吸了一口氣,知道這件事情是瞞不過去了,語氣溫和地勸道:“臨淵,你剛剛醒過來,這是個奇跡!我們還有許多檢查需要你配合,先不要想那麽多……”
但任憑老教授絮絮叨叨地勸說,少年那雙漆黑的眼睛只是平靜地看著他。
仿佛一下子就能看穿他所有的偽裝。
但老教授還是硬撐著說完了關心的話,並且把接下來的治療計劃與對方簡單說明了一下。
“你的精神海現在還處於不完全穩定的狀態,需要再留院觀察一段時間。以後每天早晚,會有醫生來為你注射強效緩和劑,並且對你的體征數值進行監控。等我們確定了你的精神力不會威脅到自己的安全時,你就可以出院了。”
說到這裡,老教授還安慰地笑了笑:“這個過程不會持續太久的,你身上的皮外傷已經被修複了。出院之後,你還可以考慮要不要進行祛疤手術。”
“……祛疤?”
“對,”老教授點點頭,“搜救隊發現你的時候,你身上有一道很長的劃傷,應該是失血過多讓你失去了意識,從而失去了對精神力的掌控。”
“你的精神力指數最低的時候到了五十點三,但我們沒有放棄,經過這麽長時間的治療,你的精神力指數穩定在了五十五點四。”
“這是一個危險的數據,但我想,對於擁有SSS級精神力的你來說,強大的自控力應該不是什麽大問題。”
“更何況,在你昏迷的這半年,我們已經研製出了新一代的強效緩和劑,可以輔助你穩定精神海。”
躺在病床上的傅臨淵聽著許一鳴的話,半晌,忽地問了一句:“我的母親呢?”
話題轉變的太突然,饒是老教授做好了心理準備,也還是愣了一下,才答道:“傅元帥她……三個月前,她在執行秘密任務的時候遇到了困難,現在和軍部失聯了。不過你放心,第一軍團已經派出了搜救隊。他們連你都找回來了,相信很快就能把傅元帥也找回來……”
“許叔叔。”傅臨淵打斷老教授的話,語氣裡多了點再也藏不住的情緒,“請您告訴我,我媽媽現在在哪裡?”
他剛剛看到了牆上的時鍾,按照日期推算,母親應該在七個月前就去執行秘密任務了。理論上來說,傅常雅應該在五個月前返回主星。
許教授被問到他父母的情況時總會不自覺地把視線像一側偏移。
巨大的不安一點一點吞噬著少年的冷靜。
剛剛醒來,他的頭還很疼,他的精神力也在控制不住地劇烈波動中。
但他的思緒卻好像沒有受到影響,清晰而明確。
根據許教授所言,他已經昏迷了半年之久,現在醒來,父親和母親怎麽可能不第一時間過來看自己?
無數記憶碎片自眼前閃過。
研究所基地,爆炸,逃生艙……
破碎不全的記憶成為了惶恐最好的助手。
……他們現在到底在哪裡?
而聽了傅臨淵的話,許一鳴沉默了幾秒。
看著對方眼裡的情緒,老教授知道這些事情還是瞞不住了。
這孩子是自己看著長大的,他聰慧而謹慎,怎麽可能看不穿自己的把戲……
但還是太快了啊。
他實在沒想到,在對方醒來後的半個小時裡,就已經看破了自己的謊言。
無聲地歎了口氣,許一鳴的語速變得更慢,像是擔心字句組成的消息會傷害到誰:“……臨淵,我相信,無論他們在哪裡,都希望你現在可以
好好將養身體。”
病房裡安靜了一會兒。
傅臨淵的視線從許教授身上飄到窗外。
隨著時間的推移,太陽比剛剛又升起來了一些,被子上自窗口傾斜而入的燦爛陽光向一側挪了挪。
應該是經過特殊處理,病房裡的空氣聞起來有一種春日裡花朵開滿原野的淺淡香氣。
一旁的心電儀響著輕微而有規律的滴滴聲。
接著那有節奏的‘滴滴’突然加速,提示音也變得異常刺耳起來。
許一鳴一驚,立刻按下了手邊的按鈕,同時馬上與對講器裡的其他醫生進行說明。
但傅臨淵隻感覺整個世界在這一刻都變得格外安靜。
他聽不到自己的心跳,聽不到自己的呼吸,聽不到周圍醫療儀器的提示音,也聽不到許教授後面對他說的話。
像是一場無聲的海嘯,寂靜的悲傷化作看不到頭的巨大浪頭,在轉瞬間摧毀了所有落腳地,卷著他一路向下,直至漆黑的深淵。
我沒有爸爸媽媽了。
閉上眼睛前,少年恍惚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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