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液體伴隨著殘破的花瓣和荊棘灑落在地,“他”身上的衣服也被濺髒。
痛是肯定的。
但“他”的神色卻沒有絲毫的波動。
“他”斷肢的位置迅速長出荊棘形成手臂的骨骼,卻也只有骨骼。
“他”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並不在意這沒有皮肉的軀體有多麽恐怖而又醜陋,隻面無表情地注視著自己面前這扇阻礙了“他”去見陳山晚的門,無聲地發出冷笑。
不急。
“他”彎下腰從漆黑的液體中拿起沒有被波及的手套,漫不經心地給自己套上。
那雙闃黑的眼睛冰冷又帶著戾氣,臉上的神色卻不再是那麽僵硬,哪怕有癡態和狂熱,也不會顯得詭異機械。
纏在陳山晚上的荊棘影子絞緊,那是“他”的一部分,沒用的一部分。它不會給陳山晚帶來觸感的,只能給“他”傳遞一點微弱的屬於陳山晚的東西。
但即便傳遞回來的觸感和氣味會大打折扣,可就這麽一絲絲、一縷縷,微弱到幾乎捕捉不到的觸感,都叫“他”恨不得把自己皮丨肉剝開去細細品嘗。
這些東西是攔不住“他”的。
尤其“他”的人類總是那麽心軟。
心軟到讓“他”都會為此歎氣。
“陳先生是學什麽的?”
“我嗎?”
陳山晚倒不意外“他”知道自己是大學生:“我是學古代文字的。”
“哦。”
陳山晚只是意外“他”知道這個專業,“他”問:“就是研究古代文字,你們應該會上關於祭祀類的文字的課吧?”
陳山晚有點訝異:“先生您怎麽知道?”
“我對這些方面也比較感興趣。”裡面的人似乎是低笑了聲:“畢竟常常無聊沒事做,只能看看書,看看門上這些究竟畫著什麽,只可惜到現在也不知道。”
陳山晚稍頓,偏頭看了看就在自己腦側的符紙。
他還沒說什麽,就聽裡面的人問他:“陳先生你知道這上面的符是什麽意思嗎?”
陳山晚一時間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說。
他抬手輕撚著符紙,最終說:“是給你祈福用的。”
並不意外的回答。
“他”斂眸,沒有為陳山晚欺騙“他”而惱怒生氣,嘴角勾著的弧度反而變得柔和。
怎麽這麽溫柔呢。
“他”想。
“他”的人類總是這麽溫柔。
“…原來是這樣。”
沒有戳穿他的謊言,也沒有質疑他。既然他說是祈福的,那“他”就可以把這些符紙當作真的是為“他”祈福的存在。
畢竟……
本來也是因為這些東西,“他”才能再一次這麽直觀地感受到他的溫柔和善意。
“謝謝。”
陳山晚良心莫名有點痛,對喻心他們的觀感也沒有那麽好了。
他還以為他們對他很好,結果……
陳山晚在黑暗中看著前方,心想怎麽能這樣呢。
精神病患者自己也很痛苦啊,怎麽能把他當做邪祟呢。
陳山晚的手機微微震動了下,他拿起手機看了眼,發現是喻心給他發消息了。
她問他怎麽了。
陳山晚便把升降台壞了的事說了,還順便跟裡面那位也說了句:“喻女士回我了。”
【喻心:壞了?那我安找師傅來修。】
【陳山晚:好。】
“她說會找人來修。”陳山晚說:“應該今天就會來。”
低冷沉悶的嗓音應了聲好,又有點擔心似的問:“那如果今天不來呢?”
“他”有點可憐:“我現在就有點餓了。”
陳山晚頓了頓。
他看看門的縫隙,拿手指去估計門縫的距離。
視線裡赫然出現一點細白指尖時,“他”的瞳孔很明顯地跳動了一下,布滿屋子的荊棘幾乎是不受控制地要衝過去將其卷住,但陳山晚只是量了一下就收回了手,荊棘也落了空。
陳山晚沒有覺察:“…我包裡還有點小餅乾,應該塞得進來,您看您需要嗎?”
“……”
“好。”
“他”抬腳踩住了自己扭曲著試圖拚命衝出去的荊棘,哪怕陳山晚看不見,那張破碎的臉上還是保持著微笑,腳下的力度卻毫不留情,直接將自己的一部分都碾成碎渣,疼痛跟著席卷上來,“他”卻沒有絲毫波動。
只是看向那扇門的神態卻並不鎮定。
那雙晦暗的眼睛充滿狂熱與渴求,又有幾分令人悚然的親昵。
那是如同毒蛇流露出來的溫柔,實在是沒法讓人感到安心。
“他”的聲音輕輕地:“麻煩你了。”
於是陳山晚就下樓,到有點光亮的地方了,纏在他腳踝上的荊棘影子也悄無聲息退場。
陳山晚拿了自己包裡的小餅乾,把它塞進了那張貼滿黃符的門裡。
小餅乾不多,也就兩包,但因為那個包是陳山晚從初中用到大學的,屬於陳山晚的時間很久,哪怕洗過不知道多少次了,對於“他”來說,也是浸染了不少陳山晚的氣息。
於是這兩包餅乾都成了能夠勉強緩解饑餓的藥。
陳山晚問了喻心師傅要什麽時候上門來修。
喻心回的是師傅沒空,要明天了。
陳山晚:“……”
他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麽好,只能皺著眉回了一句,提醒他的雇主現在還是下午,這等於樓上這位先生晚飯和早飯都吃不到。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