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鬱睢那事,他是該發火的,可他沒有。
他只是在擔心,擔心長輩們會發現,擔心師兄會察覺,擔心……太多太多的事。
唯獨質問鬱睢、衝鬱睢發火、重新燃起要殺了鬱睢的念頭這些,是半點都沒有。
甚至…陳山晚還在此時,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自己心裡那點隱秘的,在不知何時升起的愉悅。
因為太過淺淡,一直被他忽視。
而現在,陳山晚很清楚地意識到了一件事。
昨天…他其實也是有點開心的。
哪怕鬱睢那樣做,確實嚇到了他,他也的確對鬱睢冷了聲音。
但他還是矛盾地有幾分歡欣和遺憾。
遺憾,是因為他並沒有看見鬱睢的模樣。
陳山晚閉上眼睛,思緒是清明了,卻又墜入了另一個漩渦裡,心湖被攪得紛亂混雜。
他身陷其中,其實只要抬腳就能邁出去,逃離這一切,偏偏好像如墜千斤,連挪動半分都做不到。
這根無形的代表情劫的紅線,早就在不知不覺中,將他和鬱睢緊緊纏繞住。
陳山曉看著陳山晚,實在看不出他是什麽意思。
閉關一年,修了心境後,陳山晚已經有幾分不動如山。他如陳慎所願地,成為了一個懂得隱藏自己情緒,不顯山露水的成年人。
這是好事,但也是壞事。
因為現在陳山曉就看不出來,陳山晚在想什麽。
不過同理,陳山晚也不確定,陳山曉跟他說這些,是不是因為覺察到了什麽在提醒他,又或者只是告訴他這件事而已。
所以師兄弟之間靜默了許久,最後陳山曉把泡好的茶推到陳山晚面前,主動中斷了這個話題:“你總是不愛喝茶,嫌苦,嘗嘗這個。我前些日子去靈城時發現的,是那邊的人研發出來的新茶,味甘甜,還有點清香,你應該喜歡。”
陳山晚拿起小小的白玉茶杯,抿了口。
這杯茶確實帶著點細微的甜和清爽感。
陳山曉:“是吧?”
陳山晚頷首。
陳山曉又笑:“你喜歡,我待會都找出來,給你帶走。”
陳山晚搖頭:“我不喜歡泡茶。”
“好吧。”
……
師兄弟又聊了些別的,因為陳山曉還有許多事務要處理,便在喝完了這壺茶後結束了閑談。
只是陳山晚走時,陳山曉又喊住他,說了最後一句:“師弟,不管如何,我都是你的師兄。”
陳山晚頓住腳步,回頭時,陳山曉已經離開。
他微微抬手,停了好一會兒,到底還是起陣去了後山。
陳山晚仰頭看著枯井旁的無花樹,一如既往地在枯井邊坐下。
井裡傳來他最熟悉的聲音:“…你心情不好?”
鬱睢微皺著眉:“還是為昨天的事?”
昨天……
後來陳山晚來了後山這邊,長老他們並沒有出現。
陳山晚算是和鬱睢吵了一架,不過不是那種特別激烈的,因為陳山晚只是想告訴鬱睢,祂不能這麽做。
他們是他的師侄,是陳山的人,也是他的家人。
但最後的結果其實並不怎麽好。
因為鬱睢的嫉妒在陳山晚因為擔心別人和祂冷了語氣時,就衝上了頂峰,幾乎要爆炸。
要不是因為記著是陳山晚的生日,記著陳山晚是守封印的人,記著陳山晚很在意陳山,祂恐怕會直接觸動封印,乾脆不管不顧地將陳山晚扯進枯井裡,然後設下更加牢固複雜的結界。
把他關起來。
陳山晚沒有回答,只是在沉默過後開口說:“我要去歷練了。”
鬱睢一停:“…什麽?”
“我滿十八了,這麽多年出山門都是去解決問題,沒有做過一次真真正正的歷練,想要錘煉心境,想要變得更加強大,光看書是不夠的。”
陳山晚起身:“我來是想告訴你,我準備去外面走走。”
“……”
鬱睢輕咬著牙:“你是守封印的人,你就不怕你走了後封印出事?”
“所以我才來找你。”陳山晚的聲音聽上去無比平靜,以至於反而顯得更加冰冷:“想讓你安分點,順便幫我盯著其他的封印。我知道你能做到。”
就是看鬱睢願不願意。
鬱睢第一時間沒有說話。
祂想說的有太多,但在昨天和陳山晚的對峙中,從不在意人類,也不會去思考太多的鬱睢,終於意識到了很多東西。
陳山晚又緩了緩語氣:“鬱睢,幫個忙,好不好?”
他想出去走走,去解決一些問題,想平複一下自己的心緒。
鬱睢冷呵了聲。
陳山晚反而彎起了眼:“對了,昨天忘了說,你送的禮物我很喜歡。”
他仰頭看向那棵無花樹:“謝謝。”
鬱睢登時連一點脾氣都生不出來了。
祂在心裡罵了聲髒,語氣幽幽,卻沒有冷意,反而透著怨氣:“去吧。”
全天底下,也就只有陳山晚能這樣支使祂。
被狠狠拿捏住了。
陳山晚笑:“說起來,你知道關於無花樹的傳說麽?”
鬱睢:“什麽無花樹?”
很好。
鬱睢連這棵樹是什麽都不知道。
陳山晚搖頭:“沒什麽。”
鬱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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