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伯最近總是跟無淵在一起說話,一開口就是家鄉話,聽得張寒策一臉懵。
葉封華這才意識到,他和張寒策幾乎是臉貼臉,頓時不好意思,抬手輕輕把張寒策的臉戳開了。
“張伯,我的眼睛這裡,突然多了一顆痣。”
張伯早就注意到,觀察了幾天,沒發現有什麽不對勁,搖搖頭。
“多一顆痣嘛,很正常的,偶爾哪裡就會冒一顆出來,不是什麽大事啦,還值得你們貼著看,小孩家家的。”
張伯手裡提著菜,使喚葉封華去廚房幫忙,“快點,別看了,來搭把手。”
張寒策連忙把葉封華摁住了,“張伯,我跟你去就行了。”
葉封華不幫忙就是幫了最大的忙,何況張寒策擔心他觸景生情,又想起葉雙來。
“哎呀,你是客人嘛,怎麽好意思勞煩你。”
“不用客氣,我已經很熟練了。”
張寒策笑得隨和,而張伯也不是一個客套的人,只是隨意客氣幾句,就真的拉著張寒策進了廚房。
葉封華獨自坐在椅子裡,看著張寒策和張伯的背影,微微垂下了頭。
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維護他的情緒。
避免任何事情刺激到他的心情。
葉封華歎息一聲,轉頭看著外面那麽好的陽光,眼淚又止不住地往下掉,最後只能自己抽了紙,強行捂著眼睛。
深呼吸好幾下,才壓住了鼻尖的酸澀,仰頭看著天花板,將眼睛裡沒有滾出來的眼淚逼回去。
每次忍不住想哭的時候,他腦子裡就會不停地出現葉雙的聲音。
“哥,別哭。”
也許,葉雙那個時候就知道自己可能熬不過去了。
所以他說了唯一一次,別哭。
可是葉封華一旦想起這句話,就會更傷感,更難受地閉上眼睛,抬著手臂壓在眼睛上。
他恨這樣的自己。
恨這樣的痛苦和軟弱。
更恨這樣的無能為力。
“傻仔,又想給我吃飯?”
葉封華腦子裡響起了無淵的聲音,因為無淵可以化成實體,出現會非常麻煩,所以他這段時間一直在他身體裡沉睡。
只有在葉封華情緒不穩定的時候,才會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話來。
葉封華吸了口涼氣,努力將悲傷壓了下去,又摸出鏡子,看了看自己的眼睛,有點紅腫。
慢吞吞挪去洗手間,洗了把臉,用冷水冰眼睛,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沒有那麽狼狽,才晃到廚房門口。
“啊?最後加這個啊?”
張伯捏著一包調味料,呆呆地看著張寒策。
張寒策一臉理所當然,“對啊,提鮮嘛,不要加太多。”
葉封華靠在門口,看著他倆忙活,張伯眼角一撇,看見他發梢是濕的,就知道他幹什麽去了。
“削土豆,別想偷懶。”
張伯丟給葉封華兩個大土豆,已經洗乾淨了泥土,只需要削皮就好。
葉封華聽話地捏著刨子,蹲在垃圾桶旁邊,一點點削。
張寒策理解張伯的做法,葉封華需要的不是逃避,而是脫敏和走出來。
已成事實的事情,都是過去。
而生活,人生,這趟遠行的列車,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而倒退。
張寒策悄悄歎息,張伯捕捉到他的愁緒,對著張寒策搖了搖頭,示意:他會慢慢好起來的。
三人吃完了晚飯,張寒策就離開了,葉封華被張伯拉著做衣服,給他打下手,一個晚上過得很充實。
盡量不讓葉封華閑下來。
到了睡覺時間,張伯還是放心不下,在床邊陪著他。
“封華啊,會好起來的。”
張伯拍了拍他的肩,順手叩著他的後腦杓,輕輕摸了摸。
葉封華默然,只是點點頭,他覺得不會好了。
他的記憶力非常好,這種刻骨銘心的傷痛和難過,會深深地刻入骨髓,被他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銘記著。
他可能終其一生,都無法釋懷。
葉封華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又對著張伯搖搖頭。
“我覺得……我可能,做不到。”
葉封華捂著臉,沒有再流淚,只是痛苦而已。
張伯疼惜地抱著他,皺著眉頭去貼葉封華的額頭,用移情法術幫他分走痛苦。
“時間會讓你好一些的。
封華,我們有著比世間萬物都漫長的一生,會看到無數個生離死別,輪回新生。
終其一生,都在學著面對離別,釋懷傷痛,慢慢就不會那麽難受了。”
張伯和他抵著額頭,低聲跟他說著話,葉封華閉著眼睛,感受張伯抽離了他身體裡的疼痛和苦澀,他開始變得麻木,變得昏沉。
葉封華最後緩緩睜開眼睛,左眼淌出一滴血淚,消失在眼尾,“我怕我……這輩子都學不會……”
張伯安撫地摸摸他的頭。
“沒事,會好的,睡一覺吧。
第二天的陽光,會比今天暖。
第二天的你,也會比今天好。
乖,睡吧。”
在張伯的催眠下,葉封華真的緩緩陷入了睡眠。
可是半夜的時候,他猛然驚醒,而無淵也從他的身體裡被震了出來。
“衰仔!你幹什麽了?”
無淵煩躁地看向葉封華,而葉封華呼吸急促,捂著胸口,左眼也很疼,“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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