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封華皺著眉,眼裡滿是掙扎和痛苦,而他無法逃離,只能被動地看著那些痛苦的記憶。
看到滿身是血的葉雙,聽到葉雙低微的聲音,最後一次叮囑他。
看到自己滿臉淚水,看到葉雙想要給他擦眼淚,卻放下了滿是鮮血的手。
他不敢聽,不敢看,不敢回想。
眼淚卻再次從空洞的眼睛裡流淌出來,伴隨著腦海裡清晰的那一聲:“哥,別哭。”
別哭,多年以來,這一句話還是會在午夜夢回的時候,成為葉封華的噩夢和悲痛。
別哭,可他做不到。
他最後一次見到徐爺爺,聽他說了很多話,當時他隻覺得熟悉,現在才明白,他們都在臨終前放心不下他。
哪怕會永遠離開他,他們也不遺余力地想要保護他,為他做盡了打算。
葉封華痛苦地想要抽離,一股法力卻束縛了他,扯開了最後一層紗。
他看到了張寒策,他在噩夢一般的辦公室,看到了一切的真相。
看到了甜蜜背後的暗箭,愛意背面的利用和欺騙。
他腦子裡回旋著那句話:
終其一生,所愛不得,所願不償,永無寧日。
何止是對張寒策的詛咒,更是對他自己的枷鎖。
是對他自己的懲罰。
從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葉封華認可了林滄笑的話:害死葉雙的人,就是他自己。
是葉封華,害死了葉雙。
是葉封華,終其一生,所愛不得,所願不償,永無寧日。
一股凶猛的法力驟然翻湧起來,直接震開了余臣琰。
魔劍瞬間幻化在手,一股強悍的力量卷著滔天的魔氣,直逼余臣琰。
余臣琰眼疾手快,封印了空間,將裴醉玉隔絕出去,避免受到衝擊,他躲避著葉封華的攻擊。
三個人都無法治住他。
下一秒,魔氣瞬間凝固,空間裡一片漆黑,他們在黑暗裡睜開眼,看見了微光中的彼此。
“你怎麽在這兒?”
宴卿驚詫地看見張寒策。
余臣琰和他對視,是這個人的到來,突破了即將崩潰的空間。
變成了死寂。
“葉封華呢?”
張寒策看向這一片虛無,並不清楚自己為何被突然拉進來。
余臣琰讓他劃破手指,血液滴在空間裡,發出清脆的水滴聲。
地上滾動著一圈一圈的漣漪。
逐漸聽見了笑聲。
空間有了模糊的場景。
葉封華和葉雙並肩,走在花店旁邊,銀色的發卡格外亮眼,水藍色的吊墜隨著他的動作,搖曳生姿。
他們說說笑笑。
葉雙慢慢褪色,葉封華捧著枯萎的花,滿身狼狽地來到張寒策身邊。
對周圍其他人視若無睹。
張寒策試探性捏住他的手,魔氣在下一刻卷土重來,溫馴的人提著黑氣滔天的劍,無差別攻擊所有人。
魔氣動蕩地四處亂竄。
張寒策握住刀鋒,克制住他暴躁的動作。
劍氣刺傷了余臣琰的胳膊,用符紙沾了血,火光四射,火氣帶著灰燼撲向葉封華,讓他短暫失明。
電光火石之間,單重華繞開所有人,撲到葉封華背後將他抱住,也扼住刀鋒,和張寒策的血一起,混著宴卿的神力,總算鎮住了他體內的魔氣。
空間恢復到了酒店。
葉封華撐著歪倒的身子,咳出了一大口血。
眼淚和鮮血混在臉上。
他眼裡不再空洞,只是被眼淚模糊了,張寒策扶住他,卻被狠狠推開。
葉封華蜷縮下去,捂著耳朵,倒在單重華身上。
什麽都不想聽,什麽都不想知道,什麽都不想看。
鮮血弄髒了他最在意的頭髮,散亂在臉側,修長的手指插入發間,哽咽和哭聲都變得細微,葉封華縮成一團,口中低聲喃喃:“葉雙......”
所有人都驚詫地聽到了那一聲低語。
卻都不敢出聲。
張寒策立在床邊,看著他滿身狼狽,心如刀絞。
看到其他人抱著他,其他人圍著他,而張寒策,永遠都被推得好遠,連靠近的勇氣都沒有了。
單重華給他理了一下頭髮,宴卿拿毛巾給他擦臉時,葉封華還沒有緩過神來,他恍惚地以為自己回到了多年前。
他雙眼模糊,眼前的人時而像父親,時而像母親,他困惑地閉了閉眼,卻又看到了無淵,看到了他自己。
這是誰?
“你是……誰……?”
單重華緊緊抱著他,眼裡帶著慌亂,“我是重華啊……你不記得了?”
葉封華眯著眼睛,恍惚地問:“哪個重……”
“重逢的重。”
一句話,撥雲散霧,神智逐漸清明。
葉封華看著這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他曾經認為,單重華的存在,如同鏡子,映照著他的失敗和錯落。
如今,他恍惚放下了那些怨和痛。
從另一個角度看,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相似的人,有機會永遠純真。
曾經的厭棄和灰敗、痛苦和失去,都在此刻和解。
這一切,不是他的錯,不是任何人的錯,他已經盡力了。
他緩緩抬手,無神地輕撫單重華的臉。
撫摸了過去所有的人。
單重華,以及他此時帶給葉封華的頓悟,是父母留給他的,最後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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