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你自己信嗎?沒有任何情緒,為什麽要救我,為什麽不讓我死在山裡?”
他記得,什麽都記得。
他以為是夢,但夢無法讓他感動。
所以,是葉封華去了山洞,彼時溫暖的手捏著他的臉,他恍惚之中看到了他眼裡的焦急。
他還在乎他。
絕對。
“只是路過。”
葉封華眼神決絕,不帶任何情緒,連語氣都是淡然。
“我寧願裡面是條毒蛇,而不是你。”
張寒策心中隱痛,牙關緊咬。
救毒蛇他都願意,但不願意救我。
他讀得懂葉封華含蓄的刀。
由此被刺得更慘痛。
“路過?千裡迢迢地路過?”
他身上的縫合十分精密,儀器絕對是頂尖,而他醒來的地方,以及這棟房子裡,都沒有級別如此高的儀器。
這裡不是他被救的第一地點。
葉封華絕對帶著他去到了原本居住的地點,又擔心他知道地址,才會趁他昏迷,將他運送到這座孤島上。
僅此一句,葉封華便明白,張寒策足夠聰明,看穿他的行徑。
確實,他們足夠了解對方。
連欺騙都無法做到。
葉封華只能選擇沉默,煩躁地蹙眉,回避他的質問,望著海浪出神。
“封華,我不是要跟你爭辯,只是我們應該……”
“閉嘴,應該什麽?聽你辯解?聽你說那些子惡心的喜歡?還是聽你端著毒計的真心?”
葉封華回過身時,表情頓變,似被人戳中痛處,張寒策一驚,從未見過他如此急言令色。
“不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
“結果呢!你想沒想,誰能知道?結果就是我弟弟死了,我的事業毀了,我親近的人死的死散的散,連徐爺爺這樣命不久矣的人,都要被你擺一道!”
三年了,這是他頭一次生氣。
被馬克西姆出言輕薄時沒有。
被地頭蛇羞辱的時候沒有。
被遏製發展,所有人都攻擊他,打壓他的時候,也沒有。
他以為他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地位,會長進不少。
可一遇到張寒策,一切就回到了那個雨夜。
回到了張寒策的辦公室。
從來沒有因為任何人的成長而翻篇。
他們都在原地踏步。
踏著彼此的傷痕,踏碎曾經以為深厚無比的情愛。
“不是!如果我要害葉雙,我為什麽要去救你們!我豁出計劃失敗的風險,頂著死在雇傭兵手下的危險,我是癡了還是傻了!”
一向穩重,少見情緒的人,竟也有如此躁動的一面。
葉封華被他凶住了,一時竟不知是傷心多,還是憤怒多,“計劃,又是計劃,救我和葉雙一次,人命你拿來和計劃相比,你的計劃是有多高貴?”
葉封華嫌惡地推開他,甩手往山崖邊走去。
“你幹什麽!那邊危險,回來!”
張寒策也是急昏了頭,口不擇言,當即後悔,抓住葉封華的手,“我不是故意凶你,只是……”
“滾。”
葉封華甩開他的手,掙出他的懷抱,再次把他推開。
“你能不能好好聽我說啊?”
“我憑什麽聽你說?你騙過我多少次?說過幾句真話?有什麽資格讓我聽你說?”
葉封華隻覺得可笑無比,騙子騙到最後,竟還想要騙他的真心。
是入戲太深,還是沒有演夠本?
他原本相信張寒策是真的愛他,可一想起那些欺騙和謊言,他就不敢想,那些他口口聲聲的愛,到底有幾分真,幾分演。
他穩穩地立在懸崖邊,背後的陽光那樣暖,卻無法穿透他的身體,溫暖那顆破損且冰冷的心。
他曾經把一顆真心熱忱地拱手獻出,卻隻得到了一紙真相,一地狼藉。
一無所有。
“我說愛你是真的……從來沒有騙過你……封華……”
“閉嘴!你有什麽資格說愛我?你怎麽敢說出口的。”
葉封華閉上眼,恨不得把耳朵也捂住。
他聽不得這句話。
這麽些年的噩夢,總是以這句話結尾。
為什麽有人把他傷得遍體鱗傷,還要虔誠地說愛他。
虔誠到讓葉封華無法質疑。
只能反覆割裂,反覆噩夢,反覆痛癢難耐。
這句話,像是烙傷,無論如何用冷水衝洗平靜,內裡總是灼熱刺痛。
提醒著他曾經犯的傻。
張寒策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他早已領略過葉封華牙尖嘴利的一面。
卻都沒有這句話痛。
無法呼吸,無法反駁,千言萬語匯成酸澀堵在喉間。
一滴眼淚,猝不及防地滑落。
在驕陽的折射下,刺痛了葉封華的雙眼。
他背過身,隨手將帕子摔在張寒策臉上。
最煩別人哭。
葉封華看著天邊,又垂下頭,海浪卷得那樣高,撞出的碎花迸濺出晶瑩的水滴。
折射的光,像極了張寒策的眼淚。
葉封華一時晃身,腳步又向前邁了一步,他沒由來地轉過身,看向眼尾泛紅的張寒策,露出一個冷豔嘲諷的笑。
仰面倒下。
海風卷起長發,吹到了張寒策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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