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陸開桓催促道:“你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孟笙將那包裹打開,裡面是一個個半個手掌大小的圓瓜模樣,碰到手上還稍微有些黏,孟笙拿起來湊到鼻前聞了聞,一股甜甜的麥芽香氣散出,因著外面沾了花生碎和小芝麻,所以還有些果仁的芬芳。
“這是糖瓜,黃米和麥芽熬製的,民間過小年的時候,都要買點給孩子吃,皇宮裡不見這等民間小吃,我特地托人出宮買了帶回來的。”
“誰是小孩……”孟笙嚅囁著,有些羞色,他揀起一塊塞到嘴裡,糖瓜化在嘴裡,脆香粘牙,香氣滿口,“謝謝殿下,很好吃。”
“好吃,那笙兒給我什麽回禮?”
“還,還要回禮?那不吃了!”
孟笙說著,就要將那包糖瓜塞回陸開桓懷裡。
“誒,急什麽,給你的我怎麽好收回來?”陸開桓將糖瓜推了回去,低頭在孟笙唇角淺淺啄了一下,“好了,你的回禮我收到了。”
孟笙有些呆呆地看著陸開桓,似乎是沒想到陸開桓可以沒臉沒皮到這個地步,半天才捂著唇角,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陸開桓扶著屏風,低低笑出聲。
元泰二十七年的小年夜,是帶著麥芽香氣的糖瓜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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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泰二十七年,臘月二十八這一天,二皇子被放出地牢。
太子在元泰帝限定的期限內沒能逼姬遙松口,也沒能讓二皇子認罪,兩人均是說此事皆為姬遙一人所為,陸博容無奈之下,隻好將這套說辭回給了皇帝。而皇帝也不想因此事失去一個兒子,隻想敲打陸遠達,再找個人行殺雞儆猴之法,便也沒有再讓嚴查下去,默許他們將罪責全部推倒姬遙身上。
二皇子被放,姬遙則是被判了腰斬之刑。
姬遙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並沒有什麽不忿或是恐懼,他只是靠在角落裡,報之一笑,靜待死亡的來臨。
行刑前一夜,姬遙叫來獄卒:“這位大哥……能不能請你,幫我請二皇子來一見。”
“你?”那獄卒大笑起來,“你是什麽身份,也配叫二皇子來見你?”
姬遙愣了一下,然後也跟著笑了,只是他笑得是那樣落寞,那樣悲涼:“你說的是,是我不識大體了。”
從來都是他不識大體,妄想太多。
其實他一直都知道的,陸遠達為什麽這麽多年對他不冷不熱,其實陸遠達早便將他的情意看得明明白白,卻一直不回應,連情事都很少——
因為,陸遠達嫌他髒啊。
畢竟,他曾是尋歡樓的紅牌,這就代表了他人生中,始終有個洗不掉的烙印。即使許多人不曾知曉鳳竹館的姬老板是什麽人,但陸遠達卻對他的過去一清二楚,在高高在上的二皇子眼中,他姬遙,永遠不過是一個小倌,一個嫌重了就丟掉的棋子罷了。
姬遙的指甲狠狠地扎入掌心,血色漸出,他卻毫無察覺一般。
他在一片黑暗中輕輕哼笑一聲,對著空氣慢慢開口:“我姬遙,是個不會回頭的人,也不懂後悔兩個字怎麽寫……若說此時真有什麽遺憾的話,那大概是恨管不住自己的心。”
若真有來世之說,他不要再這樣不管不顧地喜歡上一個人。
下輩子,他誰都不要喜歡。
他要喝遍天下美酒,看遍天下美景……
為自己活一回。
第十三章 ·跟隨
臘月二十九,這一年的倒數第二天,最後一批死囚被處決,因著從除夕夜開始是忌血腥的,正月裡,大千國是不會再行刑的。
陸遠達自從臘月二十八被放回府中,便再也沒有出來過。
有人說,他在房間裡拍開了十壇烈酒,醉得不成樣子,也有人說,他沒有喝醉,只是紅著一雙眼睛,對著王府內一池荷花枯坐到天亮。
不論如何,除夕之夜的宮宴之上,陸遠達還是盡量保持了面上的平靜,就像過去的每一年一樣,將對每個人的祝詞說得滴水不漏,找不出錯處來。
如果,如果陸開桓沒有在晚宴後,準備回去換件衣服去看煙花時,被陸遠達狠狠摜在牆上,肋上挨了兩記重擊,陸開桓也會以為陸遠達對姬遙的死毫無動容,也會以為他冷血無情,毫無軟肋。
一年一度的宮宴極為盛大,也極是累人,這種累不僅是忙上忙下伺候的宮人,連各位主子都是十分疲倦,每個人都要穿上最隆重的衣服來慶賀新年,雖然冬日上京溫度很低,但陸開桓也必須換上略顯單薄的皇子服,最多也就是在外面搭件保暖些的大氅,到了殿內就是要脫掉的。因為心疼孟笙,陸開桓這一次特地將他留在了自己的宮殿內,換了個太監隨身伺候,並且承諾孟笙,宮宴結束後就會回來換衣服,帶著孟笙一起去覽月台賞辭歲煙花。
覽月台是中秋節賞月最好的地點,也擁有能看到煙花最好的視角,但覽月台不是所有人都能隨意出入,如果不是跟著主子一起隨行,奴才是沒有資格進的。所以陸開桓剛剛在宮宴接近尾聲的時候,故意將酒打翻在身上,借著回去換件衣裳的由頭,把孟笙領出來一起去看煙花。他走得急,身邊甚至沒有帶什麽隨侍,夜色朦朧,且陸開桓毫無防備,這才被陸遠達偷襲,吃了不少苦頭。
陸開桓在他擊打的停頓間尋了機會,借機一把掐住陸遠達的喉嚨,一個反身,將陸遠達按到牆上,兩個人位置互調,現在是陸遠達受製,可他卻像瘋了一樣不停掙扎,仍然試圖去抓撓陸開桓,一雙泛紅的眼睛鎖在陸開桓身上——那眼神令陸開桓想到了上一世他在皇家獵場捕過的一隻狼,他那時年輕氣盛,覺得天下沒有什麽做不到的事情,於是將野狼帶回宮裡養,給它套了金製的鎖鏈,試圖馴養,以便以後再參加圍獵時為他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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