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傾月被她纏不過, 只能順著徐路梔的意思, 把手機放得遠遠的, 一舉一動都暴露在鏡頭下面。
而少女就安然坐在書桌前, 翻翻書敲敲鍵盤,時不時抬眼瞟一眼屏幕上的女人, 恍惚間給了林傾月一種自己在直播的錯覺。
徐路梔觀察著鏡頭下林傾月的一舉一動, 躺在沙發上看小說, 發呆, 吃水果, 吃零食……一切都很正常, 神色也是懶懶如常。
她只是注意到,林傾月穿紅色長裙的日子越來越多,深紅暗紅粉紅玫紅,不同的漸變色來回換,在林傾月身上卻從來不顯膩味,不同款式各有各的風情。
而不知道什麽時候起,林傾月梳頭的習慣也變成了把長發盤在腦後,斜斜插一根長長的簪子,不顯溫婉,反倒更加豔麗張揚,像是豪門闊太太。
徐路梔問,而林傾月只是輕描淡寫道:“最近喜歡紅色。”
“不好看嗎?”她對著鏡頭嫵媚一笑,妖嬈性感,讓徐路梔無端聯想起紅得滴血的玫瑰花。
心頭一緊,卻還是認真道:“好看。”
林傾月淡淡一笑,徐路梔忽然覺得有些難受,隔著一個屏幕的距離,她抓不住林傾月。
女人眼底的淡漠疏離,仿佛隨時都要羽化成仙,飛升而去,又似乎是早就做好了再也不見的準備。
否則的話,為什麽看向她的時候,桃花眼裡會蓄著這麽濃的哀愁。
像是陽春三月下了一場桃花雨,濃到怎麽也化不開,穠豔又悲涼。
而徐路梔不能問,也不敢問。
她也試過試探著問林傾月:“姐姐,你有什麽……想做的事嗎,或者說計劃?”
少女雙眸璀璨如星,看得林傾月心頭一顫,卻偏移開目光,語氣強硬:“沒有。”
她目光瑩然,堅決地搖了搖頭:“……真的沒有能告訴你,小梔梔。”
如果是別的事情,她可以放心大膽地跟徐路梔撒嬌。
可是這件事不行,她不會讓徐路梔在事前知道半點消息,在事後也不想讓她知道。
林傾月可以面對一切的結果,不管是同歸於盡還是坐牢,可是徐路梔不行,她才剛剛綻開花蕾,不能經受任何的風險。
哪怕僅僅知曉不算是共謀,但林傾月不願有一絲一毫的可能,牽連到她的姑娘。
她要讓徐路梔置身事外,清清白白。
……
隨著國慶的臨近,天氣漸涼,林傾月在路邊看見他的次數越來越多。
最開始還是一閃而過的人影,偷偷摸摸尾隨在她身後,最近幾日已經是光明正大,甚至就坐在燒烤攤的對面桌子堂而皇之地打量著她。
林傾月避開和他的眼神正面對視,只是不經意間掃過男人渾身上下。
跟一年前分毫不差,只是乾脆剃了一個光頭,鋥亮的腦門,混不吝的神情,看上去更像是個地痞流氓。
而他看向林傾月的眼神,明晃晃的,毫不閃躲,就像在看自己的所屬物。
而從世俗意義上來說,林傾月或許也確實算是他的所屬物。
他的十七歲就跑出去的親生女兒,和他朝夕共處了十七年,乖巧聽話任打任罵。
卻在他的老婆跑了之後,借著一場席卷山村的泥石流,搭著救援人員的車,毫無預兆地跑出了他的手掌心。
一找就是七年,然後接著又跑。
不過沒關系,他有的是時間慢慢找,女兒出息了,有錢了,那就該把錢都給他花;女兒要找媽,那就該把找到的老婆還給他。
在他看來,一切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就像吃飯喝水那麽自然,甚至不需要思考。
老婆是花錢買的,就該任勞任怨服侍他一輩子;女兒是辛苦養大的,就該給他花錢,給他彩禮。
這很公平,不是嗎?
奈何二者都不聽話,他的脾氣越發上了頭,所幸他整天無所事事,有的是時間跟小兔崽子慢慢耗。
爹找女兒,天經地義,報警也沒用,哪怕他當街打她一頓,也不過是家庭矛盾。
男人對這些都心知肚明,但此刻他並沒想那麽多,他只是毫不顧忌地欣賞著坐在對面桌子的漂亮女人,長得真美,和她媽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要不是是自己的親女兒,他真得想辦法買回家去。
林傾月感覺如芒刺在背,但還是不急不緩地深吸了一口氣,將杯中的果汁一飲而盡,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打扮。
暗紅色的一條長裙,露出大片的背,穿在她身上襯得膚白如雪,嬌嫩得如同豆腐一樣,毫無攻擊力。
裙子顏色是她精心挑選的,這樣低調的紅,像是開敗的紅玫瑰,不引人注目。就算鮮血凝固在身上,也看不出太多痕跡。
頭髮還是盤成一個發髻,用一根長長的發簪牢牢固定在腦後。
腳上的高跟鞋是她慣常穿的,行動便利。
似乎一切都準備就緒,她反覆核對了千百遍,在腦海裡演練了無數次,真到了這樣的關頭,卻反倒有些想逃。
她心裡很清楚,如果走了,就可以換取片刻的安寧,取而代之的則是無盡的噩夢,還有媽媽和梔梔的安全。
她已經盡了所有的努力,翻遍所有的法條,至於最後如何,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林傾月緩緩起身,站起來的時候,指尖無意間觸碰到腰間的平安扣,一陣冰涼盈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