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林傾月默默後退一步,低下頭,卻是堅定說:“不能給你。”
女人挨了打,模樣更加楚楚可憐,看上去嬌弱無力,一巴掌就能推倒。
最能激起男人的獸性。
男人狠狠呸了一口:“媽的,你都是老子的,不給是吧?老子自己來拿!”
他習慣了在家裡作威作福的樣子,以至於一時間忘了,林傾月早就長大了,再也不是任憑他摁著揍的小女孩了。
接連幾次都落了空,林傾月的模樣卻看起來越發狼狽,就連腦後發髻都有些散落,顯然很快就要支撐不住的模樣。
直覺告訴他,就是現在。
“不交出來,就別怪你爹不留情面!”男人獰笑一聲,從路邊溝裡隨手抄起半個碎了的啤酒瓶,劈頭蓋臉朝林傾月揮過來。
時不時有臨大學生在這裡拚酒鬥毆,找到趁手的工具並不奇怪。
逆著陽光,男人手裡揮舞著啤酒瓶,血紅的雙眼,最普通大眾的長相,卻切實地刻畫了惡魔的模樣。
林傾月緩緩閉上雙眼,如果人間有地獄,那她從小就一直生活在其中,身上還流著惡魔的血,髒到自己都嫌棄。
可是惡魔橫行世間,而她卻甚至不能暴露在陽光下。
為什麽這世界總是這麽不公平。
啤酒瓶迎面而來,她沒躲,只是急速轉過身去,砰的一身,脊骨幾乎要被打斷,大片的血紅色在裙子上開出花來,疼到嘴角都發麻。
酒瓶碎片嵌進肉裡,鑽心的疼,轉過身去的那一刻,林傾月眼前是無邊的黑暗。
好在,她早就習慣了在無邊地獄裡行走,不見天日。
於黑暗中窺見光,是為月。
男人不姓林,隨意給她取了個小花小草的名字,是媽媽給她講解詩詞歌賦,教她琴棋書畫,給她用自己的姓取名字。
林傾月,我的女兒,我這一生已然錯付,願你得在黑暗中窺見天光。
願你有機會離開這片罪惡的土地,擺脫這個恐怖的男人。
願你能夠一生清清白白,平平安安。
……
林傾月深吸一口氣,忽略掉五髒六腑的疼,滿身血汙中,她盯著男人,嘴角的笑容逐漸勾起。
她的動作比自己想象的還快,男人再一次動作之前,她拔掉了發髻上的簪子。
長長的銀簪子,尾端寬闊,尖端磨得很鋒利,握在手裡像是一柄小小的匕首。
長發散落下來,沾了血汙,黏在嘴角處,讓她的面容一時看起來豔麗至極,像是還魂而生的女鬼。
啤酒瓶再一次劈頭蓋臉襲來的時候,她手中的簪子嘗到了噴薄而出的血液。
好巧啊,隨手一劃,就是頸部大動脈。
林傾月沒有閉眼,但也看不清眼前模樣,隻感覺渾身上下都被一種粘稠的紅色包圍,黏黏糊糊的,她討厭這種感覺,像是小山村裡一直不落的夕陽。
像是那個埋葬了無數無辜的人命運的山溝。
她得手了,啤酒瓶也落到她的脖頸處,沒來得及往前進一步,男人的面孔詭異地抽搐了兩下,啤酒瓶無力脫手,砸在地上哐啷一聲。
有細小的碎片濺到她腿上,刺疼,但林傾月渾然不覺。
她緩緩將手臂放下,紅裙紅得滴血,也確實在滴血,手中簪子被染成豔紅色,而她的裙擺滲著血。
詭異淒美,宛如剛從地獄裡爬出來。
她沒有上前補刀,也沒有做其余的動作,她只是像是嚇傻了一樣,一臉懵懂迷茫的神色,在原地呆呆站了半分鍾,最終無力地跌坐在了地上。
和躺在地上掙扎的男人距離不過半米。
血流成河,滿目刺眼的紅色,她坐在血泊裡,裙擺散開,像是傳說中用鮮血澆灌出來的曼陀羅花。
豔麗至極,也可怕至極。
血流匯聚成小溪,男人身上的血和她身上的血混到一起,她迷茫地用手指沾了沾,送到鼻尖嗅了嗅,一樣的腥味。
真奇怪,她居然和這種人流著同樣的血。
一隻手握簪子握了太久,已然生疼,滿身血汙的女人忽然想起來什麽,打開手掌看一眼,還好,平安扣乾乾淨淨地躺在手心裡,不染半點塵埃。
她想起去年的時候,在衛城待了數年,好不容易有了媽媽可能的消息,卻在這時候被男人找上門來。
她不怕自己遇險,卻怕男人會對媽媽不利,所以倉皇逃竄到衛城,轉移男人的注意力。
她費盡心機,也只是想保護心愛的人,先是媽媽,再是梔梔。
可是憑什麽,她要小心翼翼,她要百般周全,一個不小心就是牢獄之災。
而這個男人卻可以肆無忌憚,大搖大擺地尾隨、騷擾,沒有人能管他,因為是家務事。
她沒有錯,她只是想一身清白地站在陽光下,堂堂正正地活著。
林傾月咬著牙爬起來,一寸一寸往前,將手輕輕放到男人的鼻翼下。
已然沒了呼吸。
她的面上終於現出了迷惘和驚恐的神色,她顫抖著摸出手機,先是給徐路梔發了一條簡短的消息,再然後,撥通了報警電話。
紅裙獵獵,林傾月孤身站在河岸邊,望著滔滔江水,忽然有一種跳進去的衝動。
可是不行,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活著回來,去找徐路梔,去找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