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再怎麽慢,幾步路的距離終究有盡頭,哪怕狠下心把時間分割成碎片,想讓自己無聲無息出現在徐路薇背後,再從背後突如其來地抱抱她,銀鈴聲聲,也還是出賣了她的行蹤。
易良突然討厭起了這個鈴鐺。
在之前的時候,是一聽見鈴鐺聲,徐路薇就會笑著轉過身來抱住她,而現在,卻是阻礙了她最後一次擁抱徐路薇的機會。
可是就連鈴鐺,也舍不得拿下,算是她和徐路薇之間最初的、也是最後的牽系。
易良自嘲地勾起唇角,盡管一夜未睡,美豔動人的一張臉上還是不顯疲態,永遠生氣勃勃,像是氣勢洶洶開遍山野的鳳凰花,乍一看迷了眼睛。
只是終究是微賤草木,哪裡比得上高宅大院裡精心養護的薔薇。
人都沒有了,還要鈴鐺做什麽?
易良想清楚了個中關竅,雖然有心想作出一副無所謂的姿態來,看看徐路薇的真心,就像上次那樣,可事到臨頭,終究還是安靜地在她身後兩步遠的地方站住。
她抬手,鈴鐺聲乍起,叮叮咚咚。
徐路薇果然回了頭,妝容精致的臉配著長卷發,如同薔薇花裡最奪目的一朵,清淡恬雅,卻芳香四溢。
她的視線平靜地望向易良,唇邊掛著淡淡的微笑,似乎並沒有牽動起什麽情緒。
只是眼底朦朦朧朧的,好像蒙了一層霧氣一般。
易良沒有顧及她的目光,也顧不得在乎,她快速地抬起手,輕輕圈攏,頓了一下,然後往前靠去。
她靠在了空氣做成的擁抱上,神色癡迷依戀,一如抱著徐路薇身體。
盡管徐路薇離她的手臂還有一寸距離。
但只是這樣的擁抱,她就已經很滿足。
至少姐姐沒有避開,不是嗎?
徐路薇並沒有阻礙小家夥的行動,沉靜如水的眼波中未現分毫漣漪。
她仿佛九天之上的女神尊像,永遠高高在上地俯瞰著世人,只有悲憫,不會動情。
盡管她也有過夜色裡情動的時候,那時候簡直不像是徐路薇,而像是另一個愛撒嬌還欲、求不滿的女人。
可此時此刻,她只是徐路薇,永遠給人端莊優雅形象的徐家大小姐。
“伸手。”徐路薇給了易良一點的緩衝時間,任由她欣賞著自己的臉,然後淡淡吩咐。
易良下意識伸出手去,手腕上是一個銀鐲子,上面綴著許多小小的銀鈴鐺,微微一動,就亂響個不停。
好看是好看,就是實在太吵了,所以當時在地攤上賣了好幾天也沒賣出去。
一直到聖誕節那天,衛城有些罕見地下起了大雪,易良裹著羽絨服,看著漫天大雪紛紛揚揚而落,打在她的大傘上。
真奇怪,雪花沒有重量,卻為什麽一夜過後能把樹壓塌?
就像她的人生,一件一件無所謂的小事,累積起來,不知不覺她已經成了異類。
大學課余時間多,沒課的時候她就出來擺攤,賺了錢就去酒吧廝混上一晚,醉生夢死,不過如此。
路上人人都撐著傘,行色匆匆,不少人注意到了擺攤的少女的美貌,與她周身的貧寒並不相襯的美貌。
不是清秀文弱的美,而是大膽張揚的美,瞪你一眼,踹你一腳,都讓你反而想賠笑道歉。
是以小姑娘擺攤會受欺負,但易良咄咄逼人,左右逢源,在這塊CBD樓下的黃金地段也獲得了一席之地,生意算是不錯。
聖誕節她進了不少小玩意,聖誕帽聖誕樹都太俗氣,隔壁攤位都有,她腦子靈,突發奇想要中西結合,於是進了一批喜慶的中國紅飾品,果然賣得挺好。
進貨的攤主奶奶人好,附送她一個不知道是真是假的銀手鐲,上面一小串鈴鐺,也算是個新鮮別致的玩意。
結果不知怎麽的,放在攤位上幾天都沒人買。
都到了傍晚時分,大廈裡的白領紛紛下班,易良百無聊賴地坐在地上,托著下巴欣賞都市麗人的長腿,在腦海中形成一份評分表。
她聰明,識人過目不忘,評分表每周更新一次,頭籌經常的換,但她總覺得不夠滿意。
那時候易良還不知道,是因為沒見過徐路薇的緣故。
附近大廈下班了,也意味著易良到了收攤時間,她伸了個懶腰爬起來,用鼻尖去接輕盈的雪花,輕輕呵氣,依舊的愛玩愛鬧。
攤子上東西賣得差不多,只有那個小手鐲依然擺在旁邊,無人問津。
雪越下越大,她的傘幾乎都要被淹沒了,易良估摸了一下,心想著該收攤回去。
她甚至已經想好了烤冷面要多加一個蛋,但這時候,大廈裡面不疾不徐地步行出來一個女人。
易良已經對美女看得沒什麽興趣了,但她還是下意識地抬頭打量了一眼,倒吸一口涼氣。
好美的女人。
她從來沒有見過,但見過的第一眼,就美到了心坎上,讓她迅速把評分表的第一換成了這個不知名的女人。
徐路薇撐著傘,略低著頭,凝神想著剛剛報表中的疏漏,對周遭的事物忽略了大半,只是安靜地往前走著。
娉婷身姿,風韻傲然,包臀裙沒有一絲褶皺,一雙長腿纖細,口罩上露出的一雙眼睛清淡,大半張臉隱沒在口罩之下,依然讓人覺得動心。
握在雨傘上的那隻手戴著毛絨手套,只能依稀看出是很漂亮的手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