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菀看著她,又從錢包裡拿出那張照片,中間一道重重的折痕,只要稍一用力,照片就會一分為二。
慶沅接過照片時手還在顫,對著那張發舊的照片看了很久,她說:“我讓人轉錢給你。”
姬菀眉頭皺的更緊了,不知道慶沅突然表現出難過的活不下去的樣子是為什麽,微微搖頭,說:“不用……”
話還是隻說了一半,慶沅把照片放進包裡,一言不發的離開。
姬菀感覺自己被耍了,連忙跟出去,到酒吧門口,她扯住慶沅的風衣袖子,把她拉到自己跟前。一堆斥責的話憋在嗓子裡,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四季常青的松林上掛著幾堆雪,白天的冷太陽把雪化成了水,夜晚的冷氣又讓雪從水結成了冰。
她看到慶沅眼中一片死寂,眼淚停在她白淨的臉上。
姬莞再不知道說什麽,因為她們這樣的人多數是屬於玩弄感情,她與慶沅之間也說不清是誰玩弄誰,反正慶沅從沒正面拒絕,總是釣著,她也從沒正面表達過愛或者喜歡,只是有意展示自己的付出。都是情場老手的糊弄手段而已,最終目的就是一段露水情緣,可慶沅現在的樣子仿佛是對誰認真了。
她不敢相信。
不自覺的松開了手。
慶沅默默走去車庫,開車時還開著窗。冷風呼嘯,她隻覺得臉上結了冰。
她記得小時候第一次見慶虞,她喜歡她,但是看到她眼睛裡淡淡的愁緒時,心底不適。不知道她在憂愁什麽。
兩人鑽進養老院的櫃子裡。慶虞只是看到了養老院一個傍晚發生的事,只是看到了她生活的冰山一角,就開始哭。
她很生氣,因為她本來覺得她們可以是朋友,她從沒見過那麽漂亮的女孩,她喜歡這樣的女孩,也想做這樣的女孩,可是慶虞一哭,當場把她拉回現實,她才知道她們中間隔著的是像一個地質時代那樣漫長的年華,她們永遠不可能像電視廣告裡的兩個小朋友一樣相視而笑。
她狠心的對她說了那樣的話,晚上回去時被慶之遠安排和她一起睡,其實她很恐懼,害怕慶虞不理她,但是並沒有,她仍然任由她抱她取暖。
她知道,她再也不可能忘記她,於是費勁心力想讓慶之遠帶她去洮市。車開走的那一天,她沿著北溪的鎮子往前走,路過一切慶虞到來或離去時見到的風景,最後停在金銀花田那裡,想象著她看到這片花田會是什麽表情,她是不是也崇拜自然,也愛大自然孕育出的美景,那麽她會不會愛典典。
過了一段時間,慶之遠來看她,說領養的事可能得延後,還說慶慶厭食,生病,她知道,那是因為她讓她看到了真正的世界,她承受不住,於是摘了一些嬌豔的花,曬乾後做成卡片,想安慰她,也想告訴她,那就是她前面十幾年一直在過的生活,她也在堅持,不慎將她拉進深淵,她很抱歉。
寫了句‘歡迎來到我的世界’,賀卡送出去後她就被送到孤兒院,那幾年的經歷如果告訴慶虞,想必她又要哭,但她很想跟她說,那幾年她也同樣記著她,就如她日記裡說想念典典、典典是良藥一樣,她也想念慶慶,慶慶也是她的良藥。
明明之前說好的,要一起去加拿大,為什麽她又愛上年鬱,為什麽!
她答應過的,這張照片一定會走到哪裡就帶到哪裡,看什麽書就放進什麽書,可她把照片賣給姬菀。
既然做不到,何必給她希望。倘若當時她不對著她點頭,那她就不會離開了,她會一直陪著她的。
車開回酒店,此時月高懸天際,如吟遊詩人般孤獨。
展覽地點在一個購物城附近,不是很偏僻,但人流量也不大,倒是個清淨的去處,附近還有幾家書店,街道兩側的裝飾有點偏港風,牆上貼滿畫報。
慶虞到展廳時,慶沅已經在門口等了很久。
她看上去有些疲憊,眼底彌漫著紅血絲,眼圈烏青,大概睡眠不太好。
兩個人默契的沒出聲,走近展廳裡。
慶虞抬眼一看,發現展廳裡的攝影都是很古早的那種夕陽味,慶沅說:“都是很早的作品了,沒什麽看頭,去裡面吧,裡面有間房,我自己布置的,應該合你心意。”
慶虞疑惑地看她,隨著她的指示進去。
而等她進去後,立刻呆住了。這間房裡掛的全是她的照片,有偷拍的,有雜志封圖,有劇照,還有拍《不要愛我》時的花絮照。
她愕然半響,覺得不太舒服,想出去,慶沅卻突然進來了。
她的眼神變得很尖利,但又帶著一點仁慈,遞過來一杯橙汁,她自己喝的是酒。
慶虞接過來,道:“謝謝。”
慶沅閉了閉眼,說:“我以為你想起來一切之後,會先兌現承諾,我特意等你拍完《離歌》才去找你的。”
慶虞不知道怎麽面對她,她們之間的事情複雜到無法用對錯來形容,她現在有點緊張,害怕說錯一個字。因為她自己深受語言的暴力,知道語言的暴力多麽令人痛苦,所以不想讓別人也承受類似的痛苦,尤其那個人還是典典。
喝了口橙汁,她說:“典典,就算我想起來……我也不可能跟你走的,我會跟年鬱在一起,但我會一直記著你。”
慶沅把門關上,室內透進微光,照片似乎變成了禁忌,風從窗子灌入,窗簾翻動的聲音像極了誰在暗吞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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