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壓力太大了吧……”第一次跟他們持不同意見。
客廳裡寂靜了幾秒,慶之遠喝了一口濃湯,淡淡說:“壓力大也不是借口。自殺可以,但是得對得起父母,除非像哪吒一樣剔骨還父,割肉還母,這樣的話命才屬於他自己。慶慶,每個人都應該愛自己的生命。”
這一刻,慶虞恍惚間明白了什麽。愛自己的生命根本就是一個強製性語句,原來人從生下來的那一刻開始就一無所有,生命也不屬於自己。
聯想到老師說的,命運掌握在你自己手裡。
外面的樹木長得更高了,從臥室的窗子望出去,有一大片石榴林,得用望遠鏡看。
第二天上數學課時,那個禿頂的老師又開始、又開始談妓女。
慶虞扭頭去看打瞌睡的余幀,發現他真的太瘦了。
在筆記本上亂寫亂畫,心裡想,美德是浮於表面的,當品德老師上課時,你完全可以酣睡,但這並不影響你做人。
每個人都有做壞人的天賦,就像她,聽了那麽多的美德,看了那麽多的書籍,但仍然可以在關鍵時刻做一個縮頭烏龜,別人只是比出一根手指,她就膽怯的像是看到了一把槍。
當年在北溪看到養老院時如此,聽到爸媽指責那條可憐的生命時也是如此。
自從死過人以後,學校開始了熱愛生命的課題宣傳,但那些冠冕堂皇的話在她耳中都可以濃縮為四個字:自殺有罪。
課間操的時候難得的跟季嵐撞上,她們說了會兒話,她心裡有濃烈的傾訴欲,在快要上課時,她著急忙慌的說了句:“我可能得抑鬱症了。”
季嵐愣了愣,半天沒說話,鈴聲一響,兩人撒腿就跑,跑回各自的教室。
季嵐覺得她在開玩笑,她從她的眼神中推測出來的。
這節語文課她沒怎麽聽,直到老師給出十分鍾時間,讓大家寫閱讀四大名著的觀後感。
她腦子裡一片空白,舌頭冰凍,感覺嘴巴張不開,即使張開也說不出話來。
她想喪失一切功能。
語文老師鍾愛她的作文,不經同意抄起她的筆記本便念了出來:
“讀《西遊記》有感,西遊記被封神演義抄了,《封神演義》真不要臉,抄詞抄句就算了,還竊意。西遊記講佛教道教之爭,封神演義講闡教和截教相鬥,沒意思,尤其是哪吒剔骨還父、割肉還母那一段,太扯了,好扯。孝道如此。儒家好害人。”
語文老師是個特別溫柔的紳士,讀完後笑了笑,說:“我從你的句子裡看到了你的怒火和偏激。但慶虞,老師要告訴你的是,死亡不在於方式,有的人選擇崇高而已,死亡本身並沒有錯誤,也不應該被批判,死亡被很多哲學家視為榮耀,而我們的家長和同學都不是哲學家,他們說的不算。”
他看透一切,把筆記本遞過來時,紙上還留有溫度。
慶虞短暫的快樂了一會兒,晚上回去後繼續做噩夢。
她偶爾在看到外面的黑夜時會想起余幀,他應該剛學習完,才準備睡覺,但是她睡不著。
聽班裡一些同學說抽煙會讓人興奮,興奮過後就是疲憊,她也想嘗試一下,之後也許可以改善睡眠。
實驗班很受重視,大部分都是年級前五十名的好學生,只不過後來又塞進來五六個富二代。
他們高大威猛,但長得奇醜。一下課他們就會坐在桌上,毫無禮貌地將腿翹起來,點評哪個女生最近又發育了的胸部。
只要聽到他們說這些,慶虞第二天一定會早早來教室,主動值日,掃地時單繞過他們的座位,往他們凳子上踩幾腳。
又怕被發現,趕在下一個人來前親自擦掉。
散打教練說她現在已經可以打倒一個發育中的男性,她很期待那一天,尤其是看到家裡那條大狗,她便想主動去緩和關系,把它牽出去,咬他們。
這一天上數學課,那幾個男生好像起了什麽爭執,差點要打起來。
之前他們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晰,就是因為家裡有錢才能進這個教室,他們也不是來學習的,上課睡覺也不會有人管,於是跟老師們默契的過著人鬼殊途的日子。
但今天他們有內部矛盾了,一個個爭得面紅耳赤。
數學老師連妓女掙錢都要數落,怎麽可能會對這個場面視而不見。慶虞倒也希望他能過去把那幾個東西收拾一頓。
但是沒有。
他挑中了同樣坐在後排,學習成績處於中下的一個男生,把他拎起來教訓了一頓,還把班主任叫來,說這個男生不認真聽課,讓他滾出實驗班。
男生被叫了家長,他的父親穿著破爛的軍大衣,臉上全是皺紋,班裡同學都圍過去看,最後他把自己的孩子牽走了。
不知道是轉學還是退學,後來沒聽說過了。
慶虞按照往年的升學率算了一下,這個男生如果繼續在實驗班學習,他一定可以考到一中,再按一中的本科率計算一遍,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一定可以考上一本大學。
那幾個富二代在課間終於沒有談論女同學,而是談一個詞:殺雞儆猴。
無辜的人離開好像並沒有讓誰的情緒波動,大家很快有了新的學習內容和閱讀書目,那個位置也被其他人頂上,那個人就像從沒有出現過。
故事書裡,只要班裡有人轉學,班裡其他同學都會組織歡送會,大家都會依依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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