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們見她並未放在心上,才松了口氣:“正是呢,要說盛寵,誰比得過娘娘您呢?娘娘出去了大半日,一定累壞了,要不這會兒就傳膳吧?”
“好啊,快些讓廚房做些我愛吃的菜,我好敞開了吃呢。”
一群人簇擁著蕭良人歡歡喜喜往屋子裡走,蕭良人忽然一回頭,見六丫還踟躕地站在原地,便朝她一笑,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六丫。”
“六丫……是個粗苯名字,給你改了吧。”蕭良人略略一想,心裡有了主意:“六……陸……鷺,就叫小鷺吧,白鷺的鷺。”
一群侍女七嘴八舌地讚這文字極其文雅,配六丫是綽綽有余了,接著便簇擁著蕭良人進屋了。
六丫拘束地等候在外頭。
過了一會兒,原先在走在她旁邊那位小宮女便朝她招手了。
“小鷺,跟我來。”
她將六丫帶到了胭脂居的後院兒裡,蹙著眉交代道:“記住了,你以後就叫小鷺,可別記錯了哦。”
“小鷺記住了。”
“娘娘的衣裳向來都是咱們宮裡自己漿洗,往後你就負責洗娘娘的衣裳……不過,你剛來,粗手笨腳的,就先洗我們的衣裳練手吧。胭脂居裡,上上下下二十幾個宮女,粗使宮女的衣裳不用你洗,你就洗八位貼身侍女的衣裳吧。”
二十幾位宮女,八位貼身侍女,這麽多人伺候一位娘娘?小鷺驚得眼睛都不敢眨,反倒惹得這位和她交代事情的宮女笑起來了,說道:“瞧你,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我叫小嫣,你看著比我小,以後叫我小嫣姐姐就是了。你算是撞了大運了,跟了蕭良人,即使是當粗使宮女,也比你被賣到外頭強百倍呢!我帶你去看洗衣裳的水井還有你住的地兒,平日裡有活的時候就做活,沒活的時候也在後院裡呆著,不許往前面去,知道了嗎?”
“小鷺知道了。”
看完水井和住處,小鷺不敢歇下,拎著兩桶侍女們的衣裳到井邊清洗去了。突然聽得一陣爽朗的笑聲,她透過後院裡的一叢海棠花,看到蕭良人又回到秋千上蕩了起來。
一直到很多年之後,六丫都會回想起那一天蕭良人的笑容。
那時候的她並不喜濃妝粉黛,卻自有一股美豔的富貴氣派。
那時候她的笑容還是天真無邪的。
小鷺記不清自己洗了多少□□裳,洗得兩隻手都磨起一層繭子了,這一天小嫣突然拿著兩身像彩雲一樣輕浮鮮豔的衣裳過來了,遞給她,說道:“你也練出來了,試著洗一洗娘娘的衣裳吧,這些都是上好的羅紗做的,可別洗壞了。”
小鷺接過衣裳,輕得恍若無物,聞一聞,有一種淡淡的香。
初次踏進胭脂居,隻覺得這裡的一切都熱熱鬧鬧的,宮女們也都是喜笑顏開的,只是逐漸的,總覺得大家都越來越不怎麽說話了,小宮女們平日裡有了高興的事,也不敢隨意的說笑了。後來,才聽說是蕭良人像是突然失寵了,陛下也不知怎麽了,突然就把心意全都放在了芸姬一個人的身上,好像有了她,六宮粉黛就突然失了顏色一般。
算起來,也正好是她入宮的那一天,這后宮仿佛就變成了芸姬的天下,不論走到哪裡,聽說的都是有關芸姬的事,小鷺總是一邊坐在小凳上用棒槌槌著衣裳,一邊悄悄聽著宮女們極小聲地議論著關於芸姬的事。
“知道嗎?那新封的芸姬,實在是太受寵愛了,她喜歡穿白色的衣裳,現在不但宮裡,就連外頭的夫人小姐們,也都跟著做起了白色的衣裳,她喜歡白色的羽毛,你出去外頭街上看看,到處都是賣羽毛頭飾的,真是宮裡吹一點風,民間就急著學樣呢。”
“以前陛下不是不喜歡人穿白色嗎?”
“有了她可就不一樣了。她可會了,每天變著戲法兒地討陛下的歡心。這三個月以來,陛下來我們這兒的日子屈指可數。”
“這三個月,總不會是專寵她一人吧?”
“還真是。”
“呀,以前咱們良人受寵的時候,陛下可是屢次說了要雨露均沾,從不肯一連幾天來咱們這兒呢。”
“噓……依我看啊,咱們良人真真是比不上芸姬的。”
小鷺不理會這些風言風語,依舊埋著頭洗衣裳,突然一下子四周沒了聲音,一抬頭,只見是蕭良人站在不遠處,而剛才議論紛紛的丫頭們,都嚇得低著頭站在原地。
蕭良人向身邊的姑姑說了句什麽,姑姑走了過來,往方才說得最熱鬧那個小宮女臉上狠狠地打了幾巴掌。
小宮女不敢喊疼,也不敢掉眼淚,姑姑便命她們蹲作一排,自行掌嘴。掌完了嘴便命她們滾下去了。
蕭良人心情不好,一個人坐在花壇邊,看著院子裡的一叢月季怔怔的。
姑姑勸道:“娘娘不必理會這些奴才們,若是還不解氣,將她們全部打死也是可以的。”
蕭良人歎了一口氣:“想我未嫁與陛下時,在家裡,是何等呼風喚雨無憂無慮?我是家裡最小的嫡女,人人都叫我小小姐。父親給我取名叫曦兒,是希望我能像清晨的陽光一樣自由炫目,現在我被困在這宮裡,做這個良人,得不到陛下一顆完整的心,不但不能有一句抱怨,就連吃醋也不能……”
小鷺坐在小凳上,手上的皂泡都已風幹了,她靜靜地聽著這番話,隻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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