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先生的醃肉湯還是這樣美味。
他仍是不敢吃葷腥,晏便獨自喝著肉湯,韓先生就坐在爐子旁看著他,一邊微笑,一邊咳嗽,見晏喝完了一碗,急忙要來給他再盛一碗,第二碗遞過去去時,晏接是接了,卻不喝湯了。
“韓先生,我之前一直想問你,你究竟是為何離開的梵國?”
“這個,說來就話長了……”
韓先生講述了自己被梵國驅逐的經歷,果然和晏想得一樣,是因為早年間一首才華橫溢的詩文,被梵王判為造反。
韓先生也後悔自己年輕氣盛時的狂妄,這才使得自己和父母分離二十幾載。
如今,連父母是否健在都不得而知。
“韓先生,您放心。”
“放心什麽?”
晏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急忙改口道:“您的雙親一定健在……”
院外突然傳來了一陣馬蹄聲,伴隨著一個少年略沉的聲音:“子言哥哥——”
是隼來了!
晏出門去看,的確是隼,可是這聲音是陌生的,晏這才想起,自己走了兩年多,隼的聲音已經完全變成一個男子的模樣。
“隼!你倒是消息靈通,這就追過來了。”
晏徐徐向隼走去。
那時隼十五歲,身量已經長高了好些,可是那雙眼睛和那張臉卻似從來未曾變過一樣。
見到晏出現在自己眼前,隼按捺不住心中的歡喜:“子言哥哥!你可回來了!”
晏拍了拍他的肩膀,皺眉道:“都多大了,還這麽沒規矩?叫別人聽見了,太子殿下又該叫我進去問斬了。”
“我開心啊,已經幾年未見了,如今你都是大英雄了,子言哥哥,戰場上可還艱苦?”
原來,自打晏進了月族軍營,隼便隔三差五跑來找他玩耍。有時晏忙著操練,隼便帶了好些吃食,等他練完了就命隨從們將食盒一一打開鋪滿草場。
後來晏跟著部隊去打仗,兩人已經足足兩年未見了。
“戰場上自然是艱苦,豈是你在宮裡可以想象的?近來可好?”
隼神色黯淡地答道:“我都好,只是父王近來病得厲害,阿哥身子竟也大不如前了。”
“是什麽病?”
“不知是什麽病,每日也不思飲食,漸漸瘦得乾柴似的。前兩日父王還問你幾時回來,說要讓你進宮去為他醫治呢。”
“我進軍營四年,先前學的醫術都荒廢了,如今已經不敢為陛下問診了。太子殿下又是何病?”
“不知為何感染了咳疾,每日嗽得厲害,人也是瘦了。”
“太子殿下怕是日常練武太過,休養休養就好。”
“藥師們,也是這樣說的……”
隼湊到晏的耳邊說道:“我聽見你回來了,立刻就過來了,我都在宮裡悶了好多天了,你帶我去打獵,可好?”
“成啊。”
晏換了身衣裳,便騎馬,和隼一起往草場裡走,那時剛剛開春,少年們一邊歡呼一邊打著馬,在剛剛露出一片絨毛似的草原上馳騁著,一會兒追著馬群,一會兒攆著羊群,一會兒就衝進了野兔子的窩,灰黃色的野兔子一瞬間就消失在了膝蓋高的野草裡。
看著隼臉頰邊亮晶晶的汗珠,晏回頭問道:“你想獵什麽?獵兔子還是麅子?”
“這些也太無聊了,子言哥哥,趁著雪還沒有化完,咱們去雪山裡,獵雪豹可好?”
“雪豹?那可得走到很遠的山裡,一天可是回不來的。”
“你看我的隨從帶著什麽?”
晏回頭一看,只見隼的兩位隨從除了自己的馬以外,還帶了兩匹運著行李的馬。
“看這行李,怕是帳篷?”
隼笑了,露出兩個酒窩,就和他小時候一模一樣:“正是呢,還有生火做飯的家夥,我是下定了決心和你在山裡待個三五日的!”
“那走吧。”
一隊人朝雪山裡去,走了半日,路邊的雪越來越多。
又走了一會兒,兩人竟然真的發現了雪豹的腳印。
晏跳下馬,仔細地查看著那一串串的腳印:“像是兩隻雪豹……”
隼開心道:“那咱們太幸運了。”
一行人追著腳印,一直到了天色擦黑,隨從們隻好先扎下帳篷,原地生火做飯。
隼看了一會兒隨從做飯,突然聽見悠悠的笛聲,這才發現晏正坐在山坡上吹著短笛。
隼往山坡上走去,靠近了卻發現並不是短笛,而是晏不知道從哪裡找到的一隻蘆管,自己挖了幾個小孔吹著。
這是梵國的調子。
隼挨著他坐下,問道:“子言哥哥,你是想家了嗎?”
晏心中一驚,裝作平靜地回答道:“倒不是想家,只是想起師父了。”
“雖然子言哥哥已經成為了月族的子民,但不管怎麽說,你的根依舊在梵國,這我是可以理解的。不像我,從出生到老死,注定都會一直在這草原中,無法體會這種思鄉之情。”
晏看著滿天星鬥,悵然說道:“隼,你有沒有想過,若我欺騙了你會怎樣?”
隼不解:“你欺騙我什麽?”
“比如我的身份,比如我的名字。”
隼歪頭想了想,說道:“我知道你在草場上保護我的那一瞬,我知道那是真的,就好。”
晏突然釋懷地笑了,問道:“若你父王駕崩了,你阿哥便會繼承王位,對不?”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