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噩夢?”
“是的,夢裡見到的,像是梵國的山。”
“有區別嗎?”
“翎族的山雖然也很高,但卻感覺柔和,像個女子。梵國的山,又高又蒼涼,像個男人。”
“還是個垂垂老矣的男人嗎?你這是拿我打趣呢。”
青翎笑著低頭:“臣妾不敢……”
“翎族的人文景致確實不一般,十年前靜安就去過一次,回來也同我說起過。”
“您是說長公主?”
“嗯。”
“長公主去過翎族?”
“為何這樣驚訝?”
“沒有,沒有……”
“這次和靜安去山裡,玩得可好?”
回答的聲音明顯是失落的:“嗯,以前不太知道大梵的神佛,這次認識了好多。”
“去禮佛,每日都做些什麽呢?”
“每日早起,長公主就去誦經了,我也跟著去了,可是我看不懂經文,也聽不大懂,第二日長公主便對我說,若是覺得太無趣,可以不必跟去誦經,心誠便是了。可我還是跟著去了好幾次,雖然聽不懂,但感受一下佛堂的清淨也是好的。”
“不去誦經的時候,你又做了些什麽呢?”
“四處玩耍,小溪邊上也去走了,山坡坡上也去走了,在寺廟不像在后宮裡,我隨意走走,隨意說話也是可以的。”
“那挺好。”
七日後,梵王的頭疾漸漸好了。
這一天,青翎也是照顧到天快破曉的時候才趴在床邊睡著了,一覺不知道睡了多久,睜開眼來的時候,只見四處都已經光亮了,梵王已經挺直身板坐在了床頭,手裡端著一卷書簡在看呢。
“大王……”她輕輕起身,梵王的鬥篷便從她的肩膀輕輕滑落了下來。
“大王,您今日可是覺得大好了?”
“大好了,今晨你睡著之後,突然間就不覺得頭痛了,原本想起來走走,見你這樣睡著又不忍吵醒你,這幾卷書都反覆看了好幾遍了。”
“……大王該叫醒我的。那這會兒您想用些早膳嗎?還是我陪您在屋子裡走走呢?”
“如今是幾月了?”
“三月,再過兩天就四月了。”
“我倒想出去走走。”
“太醫說您還不能見風呢。”
“不妨事,在後院裡走走便是了。”
“那我替大王戴上抹額。”
梵王仍是坐著,只是將頭低了下來,青翎取來了一條鑲著寶石的抹額給他戴上,又替他披上鬥篷,扶著他慢慢地往後院裡去。
這是她第一次來到梵王寢殿的後院,院子不大,疏疏落落種著幾株桃花,並幾座假山、流水。
“倒是沒想到,大王竟然會喜歡桃花。”
“那你以為孤的院子裡應該種啥?”
“應該……擺滿各種兵器,大王征戰時用的刀槍劍戟,倘若是一定要有草木,應該也是松竹。”
“松竹多了也無趣,且四季都是這個樣,桃花每年隻開一季,但為了這一次花開,要足足等上三季。孤喜歡這種翹首以盼的感覺。”
從寢殿下到院子裡,便要穿上鞋子,梵王沒有站穩,晃了幾晃,一把搭在了青翎的肩上,這才穩住了。
梵王……這是老了嗎?
青翎不禁感慨。
一陣風吹過,滿院的桃花飄飛,像下雨一樣。
青翎將他扶到院子裡黃楊木整雕的茶桌旁,看著漫天的桃花花瓣落在他半百的頭髮上。
“這次出去玩,靜安還和你說了些什麽沒有?”
青翎支支吾吾地答道:“嗯……就是女孩子家平日裡的那些話,針線呀,女紅呀……”
“扯謊,靜安從來不愛做針線,偶爾做一做,也是為了打發時間。”
“……還說了焚香插花的事……”
“焚香插花,這個倒是她喜歡的。靜安沒和你說她的身世?”
“什麽身世?”
“在孤面前,可不敢扯謊。”
“大王……”青翎跪了下來:“長公主說了,她是大王的養女之事,但青翎不知道這事能不能隨意提起……”
“怎麽說的?”
“長公主說,她其實是大王收養的公主,但大王這麽多年來像親生女兒一樣待她,是真心感念大王的養育之恩,別的倒未曾提起了……”
青翎的手指都在微微抖動,梵王就這麽看著像一頭小羊一樣跪在地上的她,看著看著,突然笑了。
“你起來吧,看把你嚇成這樣。”
“是……”
青翎起身,規規矩矩地站在梵王身後,梵王抬眼看著桃花,歎了口氣,說道:“靜安這孩子從小就倔,雖然她從不張口要什麽,但那種倔是入了心的……她不是梵國人,是月族人。二十年前,那時她還是個小娃娃,我就這麽牽著她的手,把她帶回了梵國。她吃不慣這裡的吃食,住不慣這裡的屋子,卻也什麽都不願說,餓得不成樣子……”
梵王像是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地回憶著當年的事,講了一會兒,他轉身看了看,見青翎並未表現出過多的驚訝,又見她這幾日熬得人都黃瘦了,兩隻眼睛也紅紅的,便說道:“這幾日你也累了,伺候我用了早膳,就回去歇息吧。”
青翎逃似的離開了梵王的寢殿,一直回到疏影居,才感覺到渾身都酸軟難受,躺在床上睡了過去——這幾日,為了不間斷地給梵王煎藥熱敷,她每次睡覺都不敢超過半個時辰便要驚醒。有時半夜梵王犯了頭風,一折騰就是兩三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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