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潮水般的歌聲裡走出了教室,被潮水裹挾著雙腳,推到了程煙凡的教室門口。
她教室的前門沒關,林翕清把蠟燭舉在胸前,小心地調整著拿蠟燭的方向,避免燭油滴到手上。
她朝教室裡探頭時,幾乎第一眼就找到了程煙凡的位置——她太顯眼了,林翕清不可能注意不到她。
而她望向程煙凡時,程煙凡恰好把目光從課桌上抬起,回望向她。
明明滅滅的燭火讓人看不清彼此的眼神,卻給一切棱角抹上了該死的柔光。
那一瞬間林翕清覺得這個與她生活在同一屋簷下的人,這個會在夜晚給她留燈也會讓她自己不得已為她留燈的人,是一個那樣溫柔的人。
明明壓根就不算一個世界的人啊。
林翕清手一松,蠟燭掉到了地上。
在連水磨石都沒舍得鋪的水泥地上滾了兩圈後,這隻小小的蠟燭滅去了光芒。
程煙凡正是在這時撥開了歌聲的海,朝她走過來。
“在這相似的深夜裡/你是否一樣……”
程煙凡撿起已經斷成兩截的蠟燭,塞到林翕清手裡。
“走吧。”程煙凡帶了一下林翕清的腰,把她領出了教室前門的范圍。
“你知道我來幹什麽嗎?”林翕清反問道。
程煙凡搖搖頭,說:“你知道嗎?”
林翕清低頭笑了笑,沒有說話。
“走吧。”程煙凡再一次說,“回去吧。”
程煙凡沒有拿蠟燭,她舉著手機,借著後置攝像頭那一束細細的白光照亮了林翕清身前的一小塊地方。
她走在林翕清身旁一足遠的地方,為她照亮上樓回她自己教室的那段狹長的梯級。
“後來/終於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
全校一時興起的合唱在教導處主任在一樓拿著大喇叭的呵斥下戛然而止,又隨著下課鈴的響起,大多數學生作鳥獸散,只剩下林翕清他們一個班留在蠟燭前乾坐著。
班長象征性地問了林翕清一句為什麽突然從教室裡離開,被一句人有三急搪塞了過去。
林翕清靠在後座的桌子上,看著自己桌上的燭火,悵然若失。
她忽然想起了上一個暑假看的一部文藝片,最後一幕,主角在夏日的狂歡過後,看著冬天的燭火,默默無言。
可我連夏日的狂歡都沒有呀?
這又是為了什麽呢?
林翕清揉了揉酸脹的眼睛,打開了生物書,在腦海裡默背每一頁的內容,再時不時和書上的內容確認——連插圖的位置都要記下來那種。
這是她試圖放空自己的方式。
第10章
十一點過五分,“清北班”放學的時候。
供電依然沒有來,林翕清摸了摸口袋深處的手機,昨天晚上她忘記充電了,好像開個手電筒回家不太現實。
她舉著蠟燭,決定讓這束燭光發光發熱直到最後。
“誒,那不是?”出教學樓時,許瀾戳了戳林翕清沒拿蠟燭的那隻胳膊,示意她往教學樓前的樹下看。
林翕清順著她的手指偏過頭,看到靠著那株桂花樹玩手機的程煙凡。
“哎,教學樓門口玩手機,太明目張膽了吧。”林翕清湊過去,點了點程煙凡的肩膀。
“我看著教導主任走的。”程煙凡收了手機,跟著林翕清往校園外走。
林翕清一臉狐疑地看著她,又回頭看了眼許瀾,許同學衝她揮了揮手便腳底抹油似的跑出校門了。
“小心台階。”程煙凡拉了林翕清一把——妄圖追上許瀾的林同學被教學樓前坪的台階絆得踉蹌了一步。
程煙凡看了眼自己差點兒摔跤還不忘騰出手護著燭火的林翕清一眼,默默把自己的手機又掏了出來,開了個手電筒。
“謝謝哈。”林翕清衝程煙凡做了個雙手合十的動作。
她大晚上在教學樓門口玩手機,難道是為了等我嗎?
好像有點自作多情了。
林翕清搖搖頭,掙脫開自己的想法。
“你是不是很怕黑?”程煙凡目光跟隨著手電筒掃出的光區,目不斜視地問。
“怎麽這麽說?”林翕清反問道。
“你好像對光很在意,各種光源。”
“也不是怕黑吧。”林翕清舉著蠟燭,步伐輕盈地往前跳了兩步,擺了一個她們平安夜演出的那個舞蹈的起手式,“只是我更喜歡光。”
程煙凡正是在這時接過了林翕清手上的蠟燭,把自己手上的手機塞到了林翕清懷裡。
“我突然想到了一支舞。”她這樣說。
寂靜無人的學校裡,最後一批學生都步履匆匆地回了家,家屬區的人與車也早就倦鳥歸巢。
黑暗的,沒有光與人聲的世界裡,天地間好像就只剩下來這麽兩個人。
七中唯一一條車道上,程煙凡捧著蠟燭,舒展著身姿,翩翩起舞。
林翕清看過很多次程煙凡的現代舞,但這是她第一次看程煙凡跳民族舞。
一束幽微的火光映亮了她手腕的一小片區域,細細的腕骨在明滅著的黃色火光下顯得格外的醒目。明滅的光隨著她的動作在衣料間遊走,林翕清覺得她身上那套再平凡不過的七中校服外套在此刻防護幻化成了一身華麗的長袍。
程煙凡的動作莊重近乎帶有某種神性,林翕清看得幾乎入了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