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眼就放回去了,又不會有什麽問題。
她手一探,鉤出了那個小小的袋子。
袋子裡是一些白色的粉末。
林翕清的心猛地一跳,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手機,此刻正安安靜靜地躺在餐桌角落——她知道,一旦她關閉了靜音,她的手機一定會以一定的頻率震動起來。
“翕清,缺席了你這麽多年的成長,我真的很抱歉。”“你還在怪爸爸嗎?”“我們見一面吧。”
她不知道如何回復這些消息,不知道回復了又意味著什麽,正如同她不知道怎麽做才對得起她錯失的九年甚至更長的本屬於她的燦爛青春一樣。
她爸是個化工上的天才,奈何語文水平極差,外加道德水平堪憂。給她發的消息十條有九條有錯別字,還有一條怎麽看怎麽怪。
多天前的那一句“不思量,自難忘”,林翕清甚至都沒想明白這一句瘮得慌的話是在咒她還是咒她媽,或者她這個倒霉爹乾脆就是想在女兒面前掉個書袋,結果發出了絕望的文盲的怒吼。
林翕清零零碎碎的兒時記憶這幾天一直被各種渠道刺激,她在看到程煙凡外套兜裡的這包白色粉末時,腦海裡立刻蹦出了她在她爸那土質反應釜裡見過的白色晶體。
她的冷汗當即就下來了。
她開始回憶自己為數不多地幾次走進程煙凡的房間,她回想不起來有沒有見過錫紙、奇怪的瓶子等等一切可能和這包白色粉末沾上邊的東西——而她甚至不敢起身,去程煙凡房間裡搜索一番。
可能是我太疑神疑鬼了呢。
林翕清本想把那包白色粉末放回去,假裝什麽都沒動過的樣子,可她內心裡有一股力量卻始終驅使著她,逼著她查個究竟。
她拿起那一小包粉末,用手點出了一點兒,伸出舌頭,小心翼翼地在指尖舔了一下。
她半邊舌頭麻了。
她終於確定了這是什麽東西。
她逃似的衝到廚房的洗菜池前,近乎瘋狂地用嘴接自來水,漱口、吐掉,如此反覆,宛如試圖衝洗去棲身嘴裡的某種怪獸。
小孩子往往是不聽阻止的,她爸當年不準她碰鍋裡的東西,她最後還是悄悄舔了一丁點。舌頭髮麻的滋味本早已淡忘,卻在此刻全數回歸。
幸虧她當時年紀小,再加上方法也不對。沒有什麽欲望的年紀,自然對什麽都上不了癮。
但程煙凡呢?
林翕清左手緊緊攥著那包小小的粉末,一時不知如何動作。
一會兒浴室門打開,她該怎麽面對程煙凡?
林翕清用手背擦著臉上的水,一點點把水珠從臉上抹開。
這時,浴室門打開了。
廚房和浴室僅僅只有一牆之隔,浴室門打開就正對廚房,要從廚房門出去才能到客廳和臥室。
林翕清就是在這裡猝不及防地和程煙凡打了個照面。
對方的眼神太奇怪,程煙凡問:“怎麽了?”
這天過後很久的一個中午,高二升高三的暑假之前,那天恰好封校,外出用餐的路被堵死之後,食堂人特別滿,許瀾好不容易才在人群中找到了一個空位置——坐下一看,對面還是個熟人,是程煙凡。
“喲,沒和我們林林一塊吃?”許瀾問。
“我平時不怎麽和她一起吃。”程煙凡笑笑,“我吃太少了,和我一起吃她說乾飯都沒力氣。”
“謔,這倒像林林的風格。”許瀾吐槽道,“她反正說乾飯要是乾得不夠,刷題都沒動力。
——不過她怎麽不勸你多吃?”
“她知道我不能吃太多,我要藝考了。”程煙凡說,順便夾了一筷子青菜。
許瀾點點頭。
忽然程煙凡問:“有件事……我一直都很想問你。你和她認識很久了嗎?”
“嗯,挺久的吧。”許瀾邊說邊往嘴裡扒飯,“從她回L城起我倆就一直同班,一直到現在。”
程煙凡本想問許瀾“你知不知道她父親到底幹了些什麽”,話到嘴邊卻斟酌了一瞬,萬一許瀾什麽都不知道,直接這麽問出口會不會給林翕清帶來不舒服。
畢竟本來問許瀾就是為了避開林翕清。
於是程煙凡最後問:“你知道她為什麽不能報空軍飛行員嗎?我之前看老師把報名表給她,她又退回去了。畢竟難得招飛今年能招女生不是嗎,她各項素質又那麽好。”
“啊,這個……”許瀾看了一圈周圍,壓低了聲音說,“我是看在是你的份上才告訴你的啊,這事林林不願意多說的……她是政審過不了。”
“啊?”程煙凡之前猜到了是林翕清的爸爸應該做過什麽不太好的事情,但沒有想到會嚴重到影響政審的地步。
“她爸製毒被抓起來過。反正她剛回L城的時候,她住她媽家,他們家還被她爸過去惹的些什麽人砸過幾回。”許瀾倒吸了一口涼氣,“特別慘,要我我肯定受不了。這些事她反正一直不
怎麽樂意提,我想開導她都開導不了。她是不是和你提起了什麽話頭?”
程煙凡搖搖頭。
她沒想過林翕清經歷過這麽多事情,畢竟看起來是一個那麽快樂的女生。
她忽然就想明白了這年冬天的那個晚上,林翕清對那包白色粉末的反應為什麽會那麽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