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吧。別人還要跳舞的。”那人說。
林翕清瞥了眼說話的這人,恍神了兩秒。
縱然廁所裡充斥著汗味、散不掉的方便麵湯味以及無數不可描述的味道,也不妨礙林翕清同學為這人的美貌心中一顫。
不對哈,這人再好看人品也不怎麽樣吧。剛剛看了這麽久也不阻止一下,頂天了就比她這些同學人品高一點點吧!蛇蠍美人要不得,要不得……
林翕清心中默念道,走上前去,用手掃開了擋在那個跪在地上的女生身邊的人,把後者扶了起來。
“你誰啊你?”那波浪發女先是瞪了一眼把她格開的那個女生,被後者輕飄飄地避了過去,於是又把矛頭指向了宛如天降般闖進來的林翕清。
“我是誰不重要哈,姐妹。”林翕清雙手插兜,表面淡定無比,內心慌到飛起,“重要的是我剛剛在窗戶外面都錄下來了,你要是還繼續的話,我一會送給政教處怎麽樣?”
林翕清保持微笑,其實她手機壓根就沒帶在身上,更別提錄像。
波浪發女生遲疑了一瞬間,但似乎沒有息事寧人的模樣。
林翕清接著說:“這樣,姐妹們。你一會下樓看看隨便哪個月的月考光榮榜,你應該能見著我。一會我就去政教處說我被打了,看學校怎麽處理?”林翕清一副好商好量的語氣。
圍觀群眾們中突然有人恍然大悟,拉著波浪發女準備離開。林翕清瞥了眼那個蛇蠍美人,那人似乎有點不在狀態,看了眼林翕清,便走到了門邊,開鎖出去了。
晚上十一點過五分,隨著高二、高三兩個“清北班”的燈熄滅,L城七中徹底被黑暗吞噬,只剩下校門上繞著的一圈白色燈帶半死不活地亮著,和校外馬路上的路燈一起勉強為這最後一批出校門的學子提供了聊勝於無的照明。
下午第二節 歷史課上,林翕清用小紙條和許瀾分享了她在廁所沒頭沒尾的遭遇——反正他們歷史只需要過學考,歷史老頭的哼哼聽不聽到只有這麽大用處——這個“分享”具體表現為林翕清花了三分鍾概述經歷,許瀾事無巨細地發表了四十二分鍾感慨。
“我校舞蹈生之間的關系不好說……話說我聽說樓下舞蹈生那個班最近新轉來了個學生,沒準就是你今天見到那個特別漂亮的。話說這人好奇怪啊,我讀這麽多年書第一次見到十二月轉學的誒!!!”許瀾東一榔頭西一錘子地感歎。
“轉學生啊……怎麽這麽像日漫情節。”回家路上,林翕清吐槽道。
“不過這和我好像沒什麽關系哈,轉學生也好,舞蹈生也罷。”林翕清搖搖頭,“堵廁所的事總不至於天天有吧,以後反正見不到了。”
走下校門口那一段不長不短的坡道時,林翕清總會想起七中的百科簡介。走上去是蒸蒸日上,走下來難道就是江河日下了嗎?
七中的未來她管不著,但至少她自己,始終不甘沉淪。
林翕清扶了把額頭,有點兒筋疲力盡地把總是不服帖的頭髮從前額撩了回去,轉身拐進了校門南邊更深的黑暗之中——這是附近農戶的自建房,往深了走有一家臭水溝味的炸雞店,店旁邊是林翕清的家。
與其說“家”倒不如說是“落腳點”,林翕清對這地方只有這麽多感情,只不過七中當年拐她過來給的那點生活費,真的沒想過讓她“生活”,隻想著讓她“活著”罷了。
林翕清在這裡住了一年零四個月,每晚迎接她的是地溝油的腥味和冰冷的黑暗,無一例外。
可是今天——那裡有光。
她前天晚上親手換上的白熾燈管明亮而不炫目,在漆黑的夜裡平白添了幾分溫柔的意味,給她一種好像真的有人久候她的歸來的錯覺。
我媽?不對吧,人還在省城打工吧?房東老太?她十一點多了還不睡覺,來收我房租?
排除了一切不可能,林翕清不禁冒了冷汗。
她上個月獎學金發了一千五,一分錢沒動壓在她枕頭底下。本想著月假有空再去存,萬萬沒想到在這時候遭了賊。
林翕清抓起炸雞店老板娘房門口通下水溝的棍子,在手裡掂了掂。
如果只有一個人,我就和他拚了;大於等於倆,我就一邊喊“起火了”一邊往學校保安亭跑,不信這一路上沒人幫我。
林翕清深吸一口氣,掏出鑰匙,輕輕扭開了門。
一個長發女生靠在客廳兼餐廳唯一的椅子上,背對著門,瀑布般的黑色長發散在身後。聽見開門的動靜她緩緩回過頭來,看見如臨大敵般把棍子橫在胸前的林翕清,她似乎有些詫異,但仍然向這位莫名其妙的來者點了點頭。
——這恰好就是五分鍾前林翕清覺得“以後反正見不到了”的“蛇蠍美人”本人。
“不是,你怎麽弄得這是你家似的啊。”林翕清把棍子往隔壁店門口一扔,轉身站到了那不速之客面前。
“你好。程煙凡。”自稱“程煙凡”的女生伸出右手,與林翕清不輕不重地握了一下。
“不是,你好歹解釋一下現在是個什麽情況吧。”林翕清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今晚上題刷得有點多,給自己整出幻覺了。
“你要不看看手機?”程煙凡伸手指了指林翕清早晨忘在茶幾兼餐桌上的手機,轉身進了臥室——這是這間逼仄的兩室一廳的其中一室,之前被房東上了鎖,林翕清沒進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