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們該在教室自習的自習,該考試的考試,奶茶店此刻門口冷清得很,店員坐在櫃台後打瞌睡。
程煙凡快走了兩步,點好單付好款,把飄著冰塊的奶茶遞給站在她身後的林翕清。
林翕清看著店門外鬱鬱蔥蔥的樹,不知道看到了什麽始終嘴角掛著笑,程煙凡拿奶茶冰了一下她的胳膊才回神。
“你看那鳥!樹上做窩那個,怪可愛的。”林翕清說,低頭嘬了口奶茶,“——謔,你怎麽知道我喜歡這個味道。”
“憑你AD鈣奶能一次喝五瓶。”程煙凡面無表情,“我第一次見喜歡AD鈣奶喜歡到一次能喝一升的。”
“哇,你還記得這個。”林翕清雙手作狗熊捧心狀,因為還要夾著一杯奶茶故而顯得動作極其扭曲。
忽然,她心下一動——要不,我小小地過個界吧。
好姐妹不會拋下一切來找你,徐志摩才會——這改編自許瀾的至理名言,不知道她從哪看到的,林翕清覺得自己也許可以在此時套用一下。
千萬不要是我自作多情啊。
林翕清低頭一笑,再抬眼看向程煙凡,一雙杏眼閃著夏天的尾巴裡燦爛的陽光:“這麽小的細節都記得,還能帶我出來喝奶茶。是不是說明,對你而言我還是有那麽點特殊的。”
程煙凡與林翕清並肩走出來,靠得很近。她比林翕清高出半個頭,林翕清先前沒覺得這點身高差能有什麽問題,此刻卻不敢看程煙凡的表情——因為抬頭看太刻意。
於是她只能等待著某種審判似的,等待著程煙凡的回應——是把這層要破不破的窗戶紙徹底捅開呢,還是裝著沒看到,再把它給糊上。
“你指哪種特殊?”程煙凡卻把話題丟了回來,把這個徹底捅開窗戶紙的機會讓給了林翕清。
“徐志摩性質的特殊。”林翕清繞了個彎。
“我覺得我應該沒有他那麽渣。”程煙凡答道。
第21章
許多年後的一個夏日,就好像林翕清高中階段的第一場也是最後一場的帶有實驗的化學禁賽結束後的那個夏天一樣,狂躁的夏日在八月的開端瘋狂地散布著最後的溫度,迎接秋天的來臨。
那一年的林翕清同學已經是走在學校裡都不會被人稱“同學”而是被叫“老師”的年紀了,已經會在任何一個閑來無事的午後複盤自己的人生。
“當時怎麽就對棄考這麽大的事情接受這麽良好呢?一出考場還就能和人聊上。”她推了推眼鏡,眼角悄悄冒出的細紋被鏡框恰到好處地遮了大半。
她想了想,把這一切歸功於自己兒時已經失去過一次——當她把舞蹈視作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全部時,懵懵懂懂地意識到自己此生或許再與舞蹈無緣;故而當她十七八歲時陡然發現自己在為之耗費近十載光陰的“學習應考”這件事上也並非所向披靡時,心中也接受良好。
聊的是什麽呢?
她時至今日仍然記得自己當年繞了半天彎子繞出來的一句“徐志摩性質的特殊”。
嘿,徐志摩是給出場費了還是怎麽了,這句話腦回路沒清奇到一定地步的還真聽不明白。
還真是年輕呀。
她記得當時對面的回答也挺模糊,她手握著一個模糊的回答,也不敢再問下去。
如果放到再大幾歲的她身上,也許她會更自信、更大膽一點,直接把那句話問明白——“話撂這了哈,要不我們倆搞對象吧姐妹?”
可是,她當時還差幾個月才滿十八歲,只知道捧著一杯在炎熱的日光裡逐漸回溫的奶茶,讓杯子外壁凝結的水珠弄濕了滿手,然後裝作無事發生似的,挑起其他的話題,向她往常一樣,當一個沒事就愛找點什麽東西擠兌擠兌的高中少女。
一條長街很快走到了盡頭,少有人的街道上,縱然是夏日尾巴的蟬鳴也顯得安靜。
林翕清無關痛癢地點評著路旁的草木,仿佛將那場意料之外的棄考遠遠地拋進了過去的時間長河裡。
“這樹長得,怪別致的。”“你看這草,怎麽醜不拉幾的。”
程煙凡安靜地聽著她對花花草草們發表意見,忽然停住腳步,遞給她一張疊得方方正正的紙巾,顯然是剛剛在店裡拿的。
“墊著點杯子吧,手濕著不難受嗎。”程煙凡說。
“啊,哦。”林翕清突然反應過來似的接過來。
“話說回來,徐志摩式的特殊又是哪種特殊呢?”程煙凡微笑著。
林翕清笑著拍了拍程煙凡的肩膀:“藝術生不怎麽讀書實錘了哈。”
“其他藝術生不會放過你的。”程煙凡有樣學樣地拍了拍林翕清,頓了兩秒,繼而接著說道,“徐志摩我還是讀過兩句,是‘我將在茫茫人海中尋找唯一靈魂伴侶’那種?”
“姐姐,”林翕清哭笑不得,“這話是徐志摩離婚通告裡的,出現在我們現在這個場合不太合適吧。”
“我們現在又是什麽場合?”程煙凡低頭,笑容爽朗。
就現在了,不是現在,又等何時呢。林翕清說:“告白的場合吧。”
如果這是部正常校園愛情故事,主角們現在差不多可以抱在一塊兒激情擁吻。然而這時候
——程煙凡同學安靜了許久的手機響了。
林翕清就抱著胳膊站在樹蔭下,聽著直接從程煙凡的手機裡穿過半米的空氣鑽進她耳朵裡的巨大響動,以及程煙凡時不時應著的一連串“抱歉抱歉”“不是有意的”“確實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