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的林翕清站在巨石前,與九歲的自己擦肩而過,把身旁的女孩往前推了一步,推到巨石後廣袤的世界裡。
“上吧,舞蹈家。”
林翕清笑著說。
林翕清之前說程煙凡比七中的學生都強——她決定此時收回這句話,並且覺得是自己多年遠離舞蹈,審美降級了。
這人怎麽能拿來和七中的學生比!這明明是比北舞附中的同學都要強出一截啊。
幸虧這人當年哪怕走了一小段彎路,也還是繞回舞蹈這條道上了,不然得是舞蹈界多大的損失。
林翕清突兀地混在一眾送考家長中間,目送著程煙凡進考場,目送著她拿了個初試第一出考場。
“喝口水啊。”林翕清遞了個保溫壺過去。
程煙凡抿了一口:“這什麽?好甜。”
“椰子水。”林翕清答道,“他們那些送考的家長說盡量別喝白水喝這個,我就給你弄了點。”
林翕清接著吐槽道:“你知道我混在這群家長裡面有多尷尬嗎,我還管人要椰子水。人家給了水看我半天,問我貴庚,怎麽也是來陪小孩考試嗎。我看著就有這麽顯老嗎?”
“挺好啊,你這還長了一輩。”程煙凡幸災樂禍地朝林翕清舉杯,“來一口?”
“實話說我剛喝了一口,怪甜的。——喝它好在哪?”
“其實吧,對我這種考舞蹈的意義不太大。”程煙凡邊喝邊說,“考聲歌的倒是能靠這個潤嗓子。”
第24章
“剛剛這支舞,是你獨立完成編舞的嗎?”B市舞蹈學院的複試現場,面試官如此問程煙凡。
“是的。”程煙凡扎著清爽乾淨的高馬尾,對著面試官笑得自信又颯爽。
“可以說說這支舞的靈感嗎?”全程板著臉的面試官此時面色柔和,問了個先前沒有向任何人提出過的意料外的問題。
程煙凡回以一個得體的笑容,從容答道:“最初的靈感來自去年的一個停電的晚上,有人捧著蠟燭向我走來……”
面試官點頭,說:“創作這支舞時,想過把它獻給什麽人嗎?”
“想過。獻給我的奶奶,以及……”程煙凡猶豫了一瞬間,最後仍然決定把那個詞說出口,“我的愛人。”
林翕清高三最後的三四個月過得乏善可陳,一言以蔽之就是刷題、刷題,以及刷題。二月份的請假出逃大概是她乾過最瘋狂的事情——瘋都瘋得不夠徹底,戀戀不舍地帶了兩本《金考卷》陪著她。
最後一個月時,被班主任江哥拿著鞭子抽了三年的七中“清北班”也差不多開始了擺爛,沒有老師守著的自習課上,教室後端響起此起彼伏的搶地主的聲音。許瀾不知道上哪個小學生那兒偷了個筆袋大小的電動小汽車回來,每天拆了裝裝了拆,林翕清看她裝那個還能閃爍的車燈,不知不覺居然也看了半個小時。
“快點結束吧。”好不容易從看了半個小時裝車燈的負罪感中走出來的林翕清同學,終於對著掛在教室門旁邊的倒計時牌子,發出了絕望的怒吼。
“清北班”集體頹喪的同時,在文化課上擺爛了三年的藝術生們,居然支楞了起來,每天清晨路過藝術生聚集的二樓時,都能聽到此起彼伏的讀書聲。
連慣常七點出門的程煙凡,都跟著林翕清六點過十分起床了。
“無靈主語那句話怎麽說來著?你再和我說一遍。”程煙凡提著早餐,問道。
林翕清站在家門口,把程煙凡手裡的酸奶麵包接過來,等著對方把鞋穿上,順口吐槽道:“怎麽其他的你都記得住,就這無靈主語要膈應這麽久呢。‘Words fail me to convey the gratitude’,那個fail後面的ed可有可無哈,看你考場上想怎麽寫。”
“行,今天記住了。”程煙凡把早餐接過來,和林翕清肩並肩出了門,“主要是這話的語序太奇怪了。”
“奇怪才高級啊。”林翕清回答道。
教室門旁邊的倒計時就是這樣一天天地往回縮減,從兩位數,縮回了一位數,然後在臨行那天,被江哥親自放上了“0”的牌子。
考場依然是在梅城一中L城分校,七中這種級別的學校的確沒有作為考場的資格。過警戒線前林翕清本來想找找程煙凡,他們是分班坐學校統一的大巴來的考場,她和程煙凡不是一輛車。他們“清北班”做的是第一輛,程煙凡她們舞蹈類藝術生在最後一輛,隔著一整個車隊的距離。
而此時縱然被尋找的目標本人長相氣質出挑無比,卻也不可避免的淹沒在茫茫人海之中,找不到蹤影。
只是守在警戒線前面的江哥看到了林翕清,拍了拍她的肩膀,說放寬心,正常發揮就好。
這一年的語文和理綜難度中規中矩,奈何數學考得奇難——後來證實無數人出了考場就抱頭痛哭,少數人坐在考場上就開始抹眼淚。
林翕清做到一半就覺得握筆的手是物理意義上的發麻,閉上眼睛深吸氣,又抬頭看了眼窗外,恰巧看到窗戶外面對面樓上掛著的梅高校徽。
將近一年前化學競賽棄考的場景又再一次閃現。
也是在梅高。
林翕清不可抑製地頭疼起來。
怎麽辦怎麽辦?
當時是怎麽走出來的?對,程煙凡,程煙凡當時去找她了。
程煙凡現在也在做這套卷子,哪些題她一定會做?還剩半張卷子,我先把她會做的寫了,然後再往深了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