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走在雪地,難免有點落寞,桑恬仰頭望了一眼天,瑩白的雪粒掉進眼裡,冰冰涼涼的,像什麽人的眼淚。
而林雪現在又在世界的哪個角落呢?那邊是細雨飛雪,還是陽光燦爛到讓林雪早已忘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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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木瀆。
小鎮的年味,總是比大城市濃得多。
林雪這兩天也比之前忙了一些,陪著晁姨去買年貨,又幫著準備些烏米飯、松子棗泥什麽的。
在廚房忙的時候,晁姨笑呵呵跟林雪說:“等過年的時候,我帶你去拜喜神,可靈了,保佑你趕緊找到喜歡的人。”
林雪笑笑不說話。
晁姨看出來了:“怎麽,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林雪還是笑,不說話。
晁姨跟著笑:“好,你大了,我不問。”
幫晁姨準備完一鍋烏米飯,林雪走出家門。
江南的冬天總是陰霾霾的,卻又下不下雪來,透著一股骨子裡的濕冷。
林雪從邶城過來,到現在也沒適應這種濕冷,總覺得體感溫度比北京還低了好幾度,但她裹了裹身上的大衣,還是習慣性往河邊走。
只是每天站在河邊,也不知怎麽,河水裡隻映出她呆呆的一張臉,並沒像傳說中那樣,讓她心裡想而不得見的那張面容浮現出來。
倒是今天晁姨突然提起拜喜神的事,那張臉就在她心裡晃啊晃。
伴著圈圈層層的漣漪,已經看得不那麽真切。
她忍不住想:不知一直說著不走心的桑恬,到現在還記得她嗎?
“你好。”
林雪聽見有人叫她,抬頭。
那對她幫著撿過帽子的姐妹向她走過來,姐姐挺不好意思的笑笑,把手裡的桂花糖年糕遞給她:“上次謝謝你了,這是我們剛買的,你帶回去跟晁姨晁叔一起吃吧。”
林雪道了聲謝,姐姐就牽著妹妹走了。
林雪拎著桂花糖年糕站在河邊,對著河水一陣愣神,唇角勾起來,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
她是在笑她自己——
剛才那姑娘的聲音,和桑恬有那麽些相像。剛才她想著桑恬,恍然間一聽,還以為是桑恬站在江南的橋頭,像兩人第一次遇見那樣跟她打招呼。
她又急又喜,眼底幾乎有酸酸脹脹的熱流要衝出來,她迫不及待想說:“你好,我叫楚凌雪,楚天的楚,凌雲的凌,下雪的雪。”
這一次,她一定不再蠢到對桑恬有所隱瞞了。
如果她不再回避這個曾把她釘在恥辱柱上的名字,是不是她們就能重新開始?
然而她一回頭,卻只看見陌生的一張笑臉。
林雪自嘲的笑笑:像她這麽不負責任的溜走,桑恬一定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她了吧?
這時又一個聲音響起:“請問這兒有戶姓晁的人家……”
林雪唇角嘲諷的笑意更深:真是魔怔了,怎麽聽誰的聲音都像桑恬?
但她還是忍不住抬頭。
然後愣了——
據說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備注1)
現在迤迤站在橋那一端與她視線相撞的人,就是她闊別後日思夜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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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恬是來到木瀆以後,才發現現代化的電子地圖根本不好用。
桑恬跟著地圖七彎八拐的鑽了不知幾條小巷,看上去卻離目的地越來越遠,還不知怎麽繞到河邊來了。
還好長了一張嘴,問吧。
迎面遇到的姑娘長得挺面善,剛才特主動跟河邊站著的一人打招呼來著,應該是個熱心人。
而河邊站著的那人,背影懶懶頹頹的有點像林雪。
桑恬覺得自己這毛病得改改——自從林雪走了以後,她就有點魔怔,看誰都像林雪。
“請問這兒有戶姓晁的人家……”
桑恬剛一開口,站在河邊的人就朝她看過來,桑恬跟那人眼神一撞嚇得差點沒從橋上掉下去——林雪在這兒幹嘛呢?!總不能是來旅遊的吧?!
被桑恬問路的姑娘挺熱情往身後一指:“就在那邊,你可以跟著河邊那姐姐走,她就是晁家的。”
桑恬:“……謝謝。”
林雪猶豫了一下,才往這邊走來:“你去晁家?”
桑恬看著她:“嗯。”
心裡的話卻是:好久不見了,林雪。
雖然物理時間上才一個月,卻感覺隔了好多個鶯飛草長的春,堤岸垂柳的夏,天高雲淡的秋。
現在再見,像是滄海桑田以後的又一冬,梅花落滿肩頭,頭頂生出白發。
林雪說:“那你跟我走吧。”
桑恬說不出別的話:“嗯。”
剛給桑恬指路的姑娘,牽著妹妹走出很遠,還是忍不住回頭朝一對背影看去。
妹妹:“姐姐你看什麽呢?”
“沒看什麽,走吧,回家去了。”
她只是忽然記起那天想過的一個問題——林雪對著河水想念的,會是多好看的一個人呢?
她總覺得看著今天問路的這姐姐,好像找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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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恬和林雪默默一起走著。
走過青石的橋,斑駁的巷,巷邊一隻快步溜過的三花貓,更襯得兩人之間靜得出奇。
桑恬那麽話癆的一個人,一路都沒說話。
林雪不知自己為什麽對桑恬不說話這事很緊張,沒話找話問:“吃糖年糕麽?回去蒸了就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