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一貫慵懶的聲音,幾乎冒出了一種急切的怨念:“你是jing*察麽?全社會你都要管?”
桑恬並不確定,這樣的情緒失控,是否因為林雪心底最深處,對當年那個選擇了逃避的自己始終不滿,日日鞭笞。
桑恬只是很平靜的告訴她:“我是記者。登山家要去登山,是因為山就在那裡。記者要去查真相,是因為真相就在那裡。”
而多年對晁曦爸媽的守護,讓林雪確信了這是一件更有意義的事,以至於她不願冒任何可能危及這件事的風險。
林雪的聲音冷下去:“你不用去問晁叔晁姨了,他們什麽都不知道,我跟他們住了很多年我最清楚,你沒必要再去勾起他們的傷心事。”
桑恬點頭:“我信你,那我不去打擾他們了,我在旅館住一夜,明天一早的飛機。”
林雪眸子垂下去,盯著路面一塊青石板上的裂紋。
最後她輕聲說:“知道了。”
這時雨下得大了,由嘀嗒嘀嗒變成淅瀝淅瀝,湮沒了行人遠遠的腳步,湮沒了喬姨在門口和鄰居聊天的聲音,也湮沒了林雪那句“我們能不能重新開始”,讓這話徹底失去了被回應的意義。
兩人站起來,誰都不再說話的默默往外走,桑恬想結帳,卻被林雪搶了單。
站在店門外,桑恬:“問你最後一個問題行麽?”
林雪:“嗯。”指尖微微顫抖。
桑恬:“你能幫我指指青依旅館在哪個方向麽?對著這些繞來繞去的胡同我是真看不懂電子導航啊!”
林雪:……
最後她還是說:“我送你吧。”
桑恬沒有拒絕。
也許那時兩人心裡都有一個共識——這可能就是兩人同走的最後一段路了。
她們都倔強至死,不肯放棄自己堅守的理念。
木瀆很小,本希望永遠也走不到的旅館,還是很快就到了。
桑恬站在門口望著林雪:“謝了,趕緊回吧,晁叔晁姨肯定還有好多事等著你幫忙呢。”
林雪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裡:“那,我走了。你明天幾點的飛機?”
桑恬笑笑:“你不用管了。”
她辦了入住手續,拎著行李包上樓。
這家旅館不在古鎮旅遊區,住的人很少,房間裡一股受潮的味道,桑恬推開窗,迎著濛濛雨霧往外看了一眼——
青石板路上,一個黑色的背影走得很慢,孤零零的,顯得落拓又寥落。
而這小巷很靜,靜到桑恬只要輕輕一張嘴,那人就能聽到,就還來得及回頭。
然而桑恬對著那背影看了一會兒,張了張嘴,卻沒發出任何聲音,又默默把窗戶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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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恬打開筆記本電腦工作了一會兒,就到了晚飯時間。
她打開手機看了看,發現小鎮非旅遊區這一片,連外賣都不好點,外面下著雨,她又懶得出去,就下樓去前台買了盒泡麵。
燒水的時候,她給楊靜思打了個電話:“你乾媽今天狀態怎麽樣?”
“好著呢。”楊靜思說:“跟方姨一起看她們的老鮮肉呢,我點了排骨粥,一會兒叫她們一起吃。”
桑恬:“你猜我在木瀆碰到誰了?”
“誰啊這麽神秘?”楊靜思問:“不會哪個明星在木瀆拍戲吧?”
桑恬:“我碰到林雪了。”
“我c這什麽情況!”楊靜思一下子激動了,惹得那邊桑佳把劇都按了暫停:“乾女兒你怎麽了?燙著舌頭了?”
楊靜思:“沒有沒有乾媽,我工作上一點小事,本來說好了上一款香菜味洗發水他們非給我換成大蒜的,說消毒止癢!”
她瞎掰了一陣,才溜出病房問桑恬:“這也太巧了吧?你們這是什麽孽緣?”
桑恬:“緣沒有,只有孽。”
楊靜思:“你們沒和好?”
桑恬:“沒,我和她是始於五官,終於三觀。”
楊靜思:“怎麽呢?”
桑恬把晁曦的事隱去名字,當一則舊新聞講了一遍,又講了她和林雪各自的態度。
楊靜思:“嘖嘖,人家是為了一部電視劇鬧分手,你們是為了一則舊新聞鬧分手,還挺符合你桑記者的身份。”
“所以,我跟她是徹底不可能了。”桑恬揭開泡麵盒子看了一眼:“好了先不跟你說了,我的泡麵要泡爛了。”
楊靜思:“就算沒和好,也不用頹到吃泡麵吧?你倒是去探探木瀆有啥好吃的,給我攢點素材啊。”
“我哪兒是為了沒和好。”桑恬嘴硬:“是外面正下雨呢,待會兒要是雨停了再說吧。”
掛了電話她愣了一陣神。
今天剛一到木瀆的時候,冷歸冷,但江南小鎮像舊時光裡走出的美人,日子在這裡沾上複古的黃,讓她一眼沉淪。
她發現,她很想跟林雪走在這樣的小鎮中,走在青石板鋪成的路上,輕輕踩碎一地月光。
她沒想到真的會遇到林雪。
只是遇到了又怎樣?現在她仍獨自待在旅館二樓的小房間,守著一碗快泡爛的面,林雪在幾街之隔的晁家小院,明明那麽近的距離,她們卻很難再跨過。
直到明早,就此天各一方。
這時有人敲門,桑恬想起她剛要買速溶咖啡,老板娘說去庫房找找,估計這會兒給她送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