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恬有點想哭。
以前她聽過一句話,叫“養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如果桑佳不在了,還會有任何人為她想到這些嗎?
她沒忍住把頭枕在桑佳膝上:“老太太你別擔心,你女兒我是誰啊,我就算趴著吵也能把林雪給吵贏了。”
桑佳沒忍住“撲哧”一聲笑。
桑恬:“而且你放心,林雪不是那樣的人。”
桑佳推了推桑恬:“你先起來,別把我被套給蹭髒了,林雪剛給我洗乾淨的。”
桑恬一愣:“林雪什麽時候給你洗的床單?”
桑佳:“就你們去加國出差以前,她來了醫院一趟,說我開始這階段的治療以後,躺床上的時間多,被套床單不夠軟的話對皮膚不好。”
“她讓我別在醫院找護工洗,她自己拿回去給我洗的,說從國外買了款洗衣液,洗完之後特別軟,還能殺菌。”
桑佳小聲說:“我聽說好些人躺多了生褥瘡,這下我可不用擔心了。”
桑恬一直愣愣聽著。
難怪她剛在被套上聞到一種淡淡清香的味道。
其實她知道林雪是個很怕麻煩的人,這麽多年,懶而頹已經變成了林雪的一種生活習慣,即便現在很有錢了,家裡還是空蕩蕩極簡主義的那一套,對各種生活細節是真的不在意。
可她每次為桑佳想到的那些,比桑恬這個親女兒都細致。
桑佳拍了拍桑恬的手:“你說的這話我信,是我多擔心了。只要你倆好好的,我就能放心閉眼了。”
桑恬一下子跳起來捂她的嘴:“老太太,你趕緊給我呸呸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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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恬辦的第二件事,是她約遲夏見了一面。
兩人還是約在一家咖啡館,坐在角落一點不惹眼。
桑恬是要跟遲夏說件事:“我在機場的時候,見了代家那位姓陳的管家一面,總讓我覺得有點眼熟,可我之前從沒見過他。”
遲夏:“你是懷疑他有什麽問題?”
桑恬遲疑了一下:“其實也不是,只是我後來想了很久,想起來我為什麽覺得他眼熟了。我去黑省找蓋一楊的時候,在電梯裡碰到過一位老人家,戴著帽子只露出半張臉,可一笑起來,下半張臉的感覺甚至嘴角的弧度,和這位陳管家特別像。”
她問遲夏:“我是不是神經過敏?”
她本以為遲夏會告訴她,世界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片葉子,但經常有相似的兩片葉子,兩個互相不認識的人,神態偶然相像也很正常。
但遲夏告訴她:“不是你神經過敏。”
“神態某種程度上,比長相更能說明問題。”
“一個人的長相,會因年歲、生活環境、疾病、胖瘦等各種因素發生變化,相較於這些變量,一個人的神態反而是相對固化的。以前我們的素描師在畫疑犯畫像時,很多時候,畫的其實都是神態。”
“能讓兩個人長相不像、而神態相像的,有兩個可能因素:第一,他們幼年長期在一起生活過;第二,他們有很近的血緣。”
遲夏說:“你說的這件事確實有點奇怪,我去順著查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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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遲夏想辦法讓桑恬見了一位警局的素描師。
桑恬回憶著那位僅與她有“半面之緣”的老人,鴨舌帽下露出的那半張臉。 當時只是電梯裡偶遇隨便看了眼,要是知道會有今天這一幕,她就看得更仔細了。
不過一個記者的專業素養和職業本能,還是讓她盡可能準確的描述了出來。
拿到老人的畫像時,桑恬瞬間明白了遲夏“神態比長相更重要”那句話。
這些專業素描師真的很厲害,從嘴唇勾起的弧度,嘴角擠出的皺紋,甚至到法令紋的走勢,都活脫脫就是桑恬見過的樣子。
遲夏問她:“像麽?”
桑恬歎服:“簡直就是本人。”
遲夏就帶著那張畫像直接飛到了黑省,先從蓋一楊所住的那棟樓查起,看老人是不是裡面的住戶。
因為她們查晁曦那邊的線索什麽都查不到,就只能采用這種笨辦法大海撈針,每一個可疑的疑點都不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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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遲夏的那天,桑恬接到代清的電話:“來我家一趟。”
桑恬:“幹嘛?”
代清:“自由滑的賽後采訪不是一直還拖著嗎?不想采了?”
桑恬當然要采,工作既然接了就要負責到底,白拿錢不乾活她怕敗人品,一輩子買方便麵沒調料包就不好了。
而且她這次去代清家還有別的目的——她想再見一見陳管家。
代清家的別墅大隱隱於市,轉兩趟地鐵,倒是挺容易就到了。
來開門的人跟桑恬想的一樣,正是陳管家。
之前遲夏已對陳管家做了初步調查——他名叫陳白瑜,之前是代莉莉娘家的管家,代莉莉跟地產豪門家的兒子結婚以後,陳白瑜就跟著代莉莉過去,繼續給她管家。
後來代莉莉生下女兒後離婚,陳白瑜又跟著代莉莉一起離開,跟代莉莉有幾十年主仆情,有點像代莉莉父輩一樣的存在。
陳白瑜一輩子沒離開過邶城,不知怎麽會跟一個黑省的老人有淵源,而且那位老人一口東北話,也不像是從邶城過去的,應該就是地道東北人。
陳白瑜把桑恬迎進去:“桑記者稍微坐一下,小姐剛起,麻煩您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