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到了要坐下來的時候,電話響了。
神外急診那邊送來位由妊娠高血壓引發腦出血的孕婦。
劉稚立馬叫了急會診,制定了相應的治療方案。
孕婦的情況也很特殊,她傍晚感受到身體不適,出現頭痛嘔吐等症狀,自己打車去了社區醫療站。到達醫療站時意識已經不太清晰了,駐站醫生立馬打了急救電話。
孕婦在救護車上就已經說不出話了,只是留著眼淚指著自己的腹部。
抵達附院時,她仍舊保持著這個動作,嘴唇翕動。
劉稚來檢查她的情況,她直接抓住劉稚的手,眼眶通紅。
劉稚明白她的意思,她在懇求醫生保住她的孩子。
那目光讓好幾個待在急診很久的護士都忍不住背過身去。
護士用孕婦的手機撥打她先生的電話,打了三四個都無人接聽。
影像篩查下來,該孕婦丘腦出血將近四十毫升。
這種情況大部分患者會選擇手術治療。
眼下,孕婦意識不清,家屬聯系不上,無法進行必要的簽字環節,情況無比棘手。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再拖,患者的生命體征都會有波動。
兜兜轉轉,護士終於聯系上了患者的朋友,朋友再聯系上了患者的父母。
患者父母居住在距離首都很遠的省份,現在趕過來需要七八個小時。
腦出血有六小時治療黃金期,錯過這段時間,患者可能會有嚴重的後遺症。
丘腦出血十毫升有可能會導致偏癱,甚至更嚴重的並發症。
丘腦出血破入腦室,致死率非常高。
幾個老總一合計,上報給了院領導。
在這期間,護士終於聯系上了患者的先生。
溝通後得知,患者已懷孕39周。懷孕四次,生產還是第一次。
等待是漫長而焦灼的。
拿到通知的那一刻,會診醫生立馬下了手術醫囑,護士們立馬進行了急診手術準備。
剖宮產和顱腦血腫清除手術同時進行。
除夕夜,申主任從家中趕來了醫院。劉稚這次還是當一助。
晚間八點十分,患者被推進手術室。
牽涉到兩個人的性命,醫生們所進行的每一步都比之前的還要謹慎,還要仔細。
起初手術很順利,孩子成功剖出。申主任這邊有條不紊地進行血腫清除手術。
不料剖宮結束,患者突然大出血。
“血壓太低了。”章副主任道:“快去血庫催血。”
“她家屬來了嗎,小夏到外邊看看,家屬來了就趕緊說明一下情況。”
手術仍在進行,醫生們密切注意著她的生命體征。
申主任定力很強,劉稚的心已經有些被擾亂了。
“呼吸機,上呼吸機!”章副主任催促道,“再叫個麻醉下來!”
心跳檢測儀發出了警告,患者心臟停跳。
劉稚離得近,立馬進行心肺複蘇。她盯著監測儀,拚命進行心臟按壓。
除顫儀來了,劉稚退讓開。
一次除顫,二次除顫,三次除顫。
心跳終於回來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婦產和神外各派一名醫生去和家屬溝通——也就是,下病危通知。
產婦的先生枯坐在等候區,身旁是產婦的公婆。
來者是位警官,大簷帽放在座椅邊,雙手掩面。
“現在這個情況有點嚴重。”婦產科的醫生說,“產後大出血,心臟已經停跳一次,除顫三次才救過來。”
面容剛毅的漢子頓時紅了眼眶。
“目前是剖腹產和顱腦血腫清除手術一塊進行的,她今天送來的時候腦出血已經快四十毫升了,顱腦方面的手術進行的,也不太順利。”
劉稚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語言像刀子一樣殘忍。
“您明白我們的意思嗎。”婦產科醫生說,“這裡需要您簽個字。”
男人的顫著手去接筆,一筆一劃地寫下自己的名字。
“醫生……”他哽了哽,“拜托你們,拜托你們。”
“我們一定會盡全力搶救。”
男人用袖子擦幹了眼淚,目送著醫生離開。
手術室的門再一次合上。一家人都陷入了惆悵和悲痛。
手術室內氛圍凝重,申主任蹙著眉頭,盯著創口處。
產婦的血壓已經低到了五十,失血已經幾千毫升。
婦產科和麻醉科的專家都過來了,氣氛一時焦灼。
九點二十分,產婦心臟第二次停跳。監測儀的警報音再次響起。
劉稚背脊全是冷汗,輪了五次心臟按壓,檢測儀上仍是一條直線。
四分鍾過去了,六分鍾過去了,十分鍾過去了。
劉稚每次進行心臟按壓,腦海裡都會不自覺的浮現這位媽媽含著淚握著她的手,指著自己小腹的樣子。以及手術室外,那位警官通紅的眼眶。
半小時過去了。
產婦呼吸和心跳都停了,血壓降為零、瞳孔開始放大。
十點整,章副主任和申主任出了手術室。
他們要向家屬說明情況,簽訂死亡知情書。
十點二十,醫生們陸陸續續出了手術室。
劉稚脫了手術服,摘了口罩,在過道裡坐了會兒。
產婦的家屬沒有大聲哭鬧,放聲痛哭。他們在難過之余,還向醫生表達了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