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想,你生氣,是不是因為我沒有把你好好介紹給羅新?——就是那個請我吃飯的男人。”
岸小真歪頭,似在自言自語:“生氣?……我生氣了嗎?”
沈石漬沉下聲音:“……岸小真。”
沈石漬認真的聲線岸小真是能聽出來的。她又低頭看著沈石漬的手已經徹底貼在自己手背,有點冰,估計是在外面久了。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沒有看向沈石漬,只是這麽說:“十五塊八,一把雨傘加跑腿費,我覺得很劃算。”
又在顧左右而言他,沈石漬皺眉,岸小真卻突然抬眼:
“生氣的理由,十字小姐不是一直都明白嗎?”
沈石漬於是就突然在岸小真的眼睛裡看見了自己。某個她一直在躲避的事實一下子將她撞得頭暈眼花。
是啊,她確實不是三年前那個對岸小真的心思一無所知的人了。
三年前,當岸小真的暑假結束,在她即將離開柏原的前一天,她對著故意把自己灌醉的沈石漬說了。
她說,十字小姐,我是喜歡你的。
換句話說。
“岸小真,你直到現在還喜歡我嗎?”
這一句喃喃自語隻得在沈石漬如觸電般伸回手,又逃跑似的回到自己家中,最後背靠著門緩緩滑落到地面上時悄然發出。
第5章
沈石漬自那天以後就開始想法設法地躲岸小真。這話說來困難,其實很容易就能實現。因為沈石漬的出門時間是固定的,而她下班回家又很晚。岸小真每周只有兩天是早課,她作息那麽健康,按理來說她們其實並沒有什麽機會碰面。
但沈石漬這人還是活得驚心膽戰,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躲什麽。樓道裡一走到牆角她就怕“轉角遇到岸小真”,見電梯在五樓停下就不敢再坐這部電梯,甚至還會跑到門口躲起來等電梯裡的人離開。
最近她甚至開始考慮搬家,這樣就更不用擔心路過岸小真家門的時候突然聽見門開的聲音,然後就一驚一乍地跳起來。
就這麽過了段時間以後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像驚弓之鳥——其實這都不成立,因為岸小真只是向她揭露了真心,她本人還什麽都沒做過。
饒是如此——沈石漬給自己找著借口——也不能保證岸小真將來也什麽都不會做。
她只是不想自己的生活冒著這麽大的風險……具體是什麽風險呢?沈石漬試圖解釋自己的過度反應。
最後她下了結論:生活已經如此疲憊不堪,她沒有任何余力去應付他人的求愛。
更何況,那人還是岸小真。
這天沈石漬拿著一張房產中介的廣告在看,晚上是安全時間,這個點岸小真應該已經在家裡了。沈石漬一邊看一邊毫無防備地走進電梯,門關上以後她才意識到電梯裡還有人在。
她還沒來得及抬頭就聽見一聲熟悉的聲音:“十字小姐。”
沈石漬嚇了一跳,她雙肩都顫了一下,房產廣告的紙遮住了她半張臉,沈石漬露出一對驚慌的眼眸回:“嗯、嗯?”
岸小真站在電梯一角,她把手放在口袋裡,可能是剛從學校裡回來,她還是背著那個很有學生氣質的郵差包。入秋後天氣有點冷了,岸小真穿了件呢子大衣,身子更顯得修長挺拔。
這樣的她連開口都帶著股清冷:
“你不用這麽緊張。”
她頓了頓,繼續說:
“我什麽都不會做的。”
沈石漬不知道怎麽答話,平時很快就能到的電梯此時此刻卻緩慢無比,兩人沉默著就這樣忍受著每一秒,最後電梯終於到達五樓,滴的一聲簡直是沈石漬的救命稻草。
她松了口氣,岸小真先她一步走出電梯,離開前她回過頭來看了沈石漬一眼。
她拋下這麽一句話:
“十字小姐要是覺得我礙眼,我會……我會盡量不出現在你面前,這樣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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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歲的沈石漬走在柏原的街道上,夕陽西下,天色漸暗。調來小城工作的唯一一個好處就是能準時下班,沒那麽多活兒可做,畢竟再努力又能怎樣呢?上限就在那,混混日子就夠了。
盡管如此下班時身心也很疲憊,沈石漬一個人走在路上,心裡什麽都沒在想。她走上一座橋,站在橋上望著遠處的河景。
這個時間可以看見太陽沉進河裡,世界是一片橘色,漂亮、寧靜。過不了一會,黑暗就會漸漸吃掉這座小城。
沈石漬看了會景色就打算邁步向前,她才走了兩步就又停下,周圍很安靜,偶爾有些人經過,還有車子的聲音。過了會更安靜了,她歎口氣,忽然開口喊:
“岸小真!都說了不許跟在我身後又不出聲!”
身後馬上就傳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沈石漬轉身就看見十五歲的岸小真小跑著過來,她低著腦袋,頭髮搖搖晃晃的,衣服又大,看起來很笨拙。真不知道她這麽跑是怎麽不撞到人的。
“好了好了停下,我就在這。”
岸小真應聲站在她面前,沈石漬伸出手說:“你幹嘛不出聲。”
岸小真看了看那隻手,她很認真地回答:“我怕嚇到你。”
沈石漬擺出一張無奈的表情,她催促似的招招手說:“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更容易嚇到我。”
岸小真這才小心翼翼地牽住沈石漬的手,她搖了搖頭說:“不會的。十字小姐走路很快,也從不回頭,你上樓以後我就正好到家,你不會看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