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隱若現的, 搖曳著淺光,似乎只要她一直這麽望著她, 靈犀就沒有失去過她。
掌心的碎片光芒流轉,向外推開時, 連溫度也撤去。
可這次回來, 她沒有碎片, 也沒有瞬息的站在往生池邊,而是選擇落在了最遙遠的石階下。
石階一直綿延到她看不清的盡頭,又盤桓而上直至往生池。
她們隔的這般遠, 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靈犀抬頭望過去, 望了好一會兒, 分明什麽也看不見,卻挪不開眼。
靈犀邁在石階邊緣的腳步沒有停頓,雲霧散在腳下,她每邁過一階石階, 雲霧便隱去一層。
一階接一階, 攀沿而上,靈犀聽見耳邊蕭蕭的風聲, 看見不遠處石階兩旁隨風飄舞的楓葉,耀眼的紅,是那麽的熱烈。
片片迎風搖曳,又回轉而落。
貼著指尖劃過的瞬間,靈犀短暫地回到那日余暉的帷幕之中。
霞光滿天,整片大地被照亮。
神上撥正日晷的晷針,踏入異動的世界。
飄浮的魂魄絲絲縷縷的牽在一起,將要承受不住昏黃的光影散去。
它們發出細微的低鳴,裹挾著風聲,想要將殘余的執念傳遞給她。
或是伴侶之間的眷戀,也或是父母對孩子的不舍,亦或是魂牽夢繞的放不下某個人。
在余暉落盡的最後一刻,有無數的思緒將她圍繞。
神上在楓樹下站了很久,仰頭望著那抹豔麗的色彩。
靈犀從玉笛細小的縫隙裡看她,看楓葉間隙中落下的光斑印在她的臉頰,看她伸出的手接住楓葉,看她微斂下眼瞼的薄薄陰影落在楓葉的脈絡。
她什麽話也沒有說,卻握住那片楓葉奏響玉笛。
曲調悠揚激蕩,猶如楓葉的綺麗,而後聲音婉轉直上,似是寬慰的回應也似是送它們最後一程的悼念。
余暉終於散去,天邊那一束光悄然落入的瞬時,身邊嗚咽的風聲也停止了。
沒有了訴說,沒有了哭泣,什麽也沒有了。
笛聲從直上的高昂猛地墜入無盡谷底,靈犀看見的仍然是她一個人站在黑暗裡,逆著光行走的背影。
靈犀沿著崎嶇的石階攀上陡峭的山崖,望著離她更近一些的往生池方向,隱隱能看見那邊蔓延出來的淺光。
風聲驟然變大,周圍灰蒙蒙的暗了下去,前一息望著懸崖絕壁的光影被遮住,隻余下遠方的淺光。
靈犀踏上懸崖絕壁前似浮似沉的石塊,腳下的山崖深不見底,心裡想的卻是那日站在楓樹下的身影是那麽的形單影隻。
余暉落下的頃刻間也一道消磨殆盡掉她的痕跡。
那麽多的魂魄,絲絲縷縷的牽繞著,沿著源頭,或多或少都能尋到對它的思念和牽掛。
唯獨她,跳出時間與空間的維度,像是被遺忘的存在。
石塊一塊一塊的繼續往上攀,形成一道浮空的石階,攀至中間依然是黑沉沉的,連溫度也被剝離。
似寒冬時節的凍雨,僅僅是綢繆的雨氣都能滲入骨髓。
之前靈犀只能看著她,通過她笛聲的變化感受她的情緒變化。
但更多的,靈犀像是在感受那淡淡的一抹煙,無聲無息,沒有色彩,沒有起伏的情緒,沒有過多的想法,飄渺又觸不到邊。
後來在尋找她魂魄的過程裡,漸漸的靈犀更多的接觸到她的不同。
小孩子的她也會想要吃糖,會因為甜而笑,苦而皺眉。
年長後責任心這一特質在她的魂魄裡依然熠熠生輝。
不論是教書育人的職責,還是作為殿下身居高位,心系鬧市疆土的那份執著,甚至浮現在靈犀眼前,她教靈犀的何為正道一說。
都為這抹淡淡的煙添了顏色,添了香氣。
“在想什麽?”
不知不覺間,靈犀離石階的盡頭只有幾步之梯,身前淺淺的陰影落在她的頭上。
靈犀聽見聲音仰著頭望她,被熟悉的墨色包裹住的瞬間,像是給長途跋涉的旅途尋到了歸處。
魂魄匯聚,她回來了。
淺色的紗袍,隨著風輕輕的飄動,她微低著頭看過來。
靈犀望著她,眼神繾綣:“在想你。”
她定定地看著靈犀的眼睛,笑著道:“因為想我才特意去的最遙遠的石階嗎?”
靈犀點了點頭,又稍稍的轉過身去看她走過的路,繚繞的霧氣散去,一點一點的又清晰地出現在她們的眼前。
靈犀伸出手,指著最遙遠的起點:“從那邊,”她又看回來,低頭看著自己的這一階梯,“到這裡,我都在想你。”
她順著靈犀手指的方向,慢慢的看回來,最後停在她的眼睛:“還不夠。”
靈犀也笑了,認真的點點頭:“看你的時候我在想你,不看你的時候我也在想你。”
靈犀上前一步:“從三千世界,到將來,我都會想你。”
她笑了聲,向她伸出手:“每多走一步,靠近我一步,就會多想我一分嗎?”
靈犀有些涼的掌心覆上去,柔軟溫熱的觸感滲入肌膚。
靈犀的聲音驀地有些輕:“會,我還想了很多。”
她沒有說話,只是指腹摩挲著靈犀的指背,似在鼓勵她繼續說。
“就像是一場朝聖之旅,我從崖下為著心中的聖一路攀上來。”